
【作者简介】郝明森, 陕西省镇巴县人,主要从事文学、美术、摄影、戏剧、民间艺术研究创作工作。现有800余篇(幅)文学、美术、剧本和摄影作品散见《散文选刊》《鸭绿江》《戏剧之家》《领导科学》《微型小说选刊》《美术报》等全国主流报刊,并入选多种书刊,其微小说《一把手》《脸面》等被美国翻译家英德利译成英文在瑞士等国外发表。出版有个人画册和专著《郝明森剪纸作品选》《光棍山》《乡村记忆》等八部。先后获得“2012年汉中市十大优秀美术家”,2015年度汉中市基层宣传思想文化工作先进个人,2017年度第一期最美系列人物荣誉称号,2017年度陕西省科教文卫三下乡先进个人等荣誉称号。现为陕西省文物局革命文物保护库专家;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作协、美协、民协、曲艺家协会会员,汉中市曲艺家协会副主席,《中国寓言故事》主编,《当代文学作品选粹2015》(丛书)副主编等。散文集《乡村记忆》荣获首届蒲松龄散文诗词评选二等奖,2017年中国旅游散文创作高峰论坛暨第五届全国人文地理散文大赛一等奖 。

《我家猫事》
作者:郝明森
爷爷喜欢养猫。我记忆中养过很多,大的、小的、白的、黑的、花的、黄的都养过,很可爱,也很漂亮。这些猫中,我记忆最深的是爷爷晚年养的最后一只猫……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熟悉的老宅敞开一扇门扉时,穿着长衫的爷爷从门缝挤进来,哆嗦着身子。我迎上去,要是以往,爷爷定会张开双手,把我搂进怀里,我看他这次双手始终抱在怀里。我正诧异间,爷爷坐下来,展开双手,怀里是一只小猫咪。
小猫咪长得并不特别,和其他的猫差不多,长着一身黄白相间的毛,乱糟糟的。两只尖尖的耳朵高高竖起,眼睛大大的,鼻子呈肉色,摸上去湿漉漉的。它的嘴巴很小,嘴边还有几根长长的白胡须。爷爷把它放在板凳上,它总是显出无助的样子,看一眼就让人心疼。
小猫咪什么东西都吃,我们也格外的喜欢。才过两三天,已完全没有刚抱回来时马瘦毛长的样子,毛管黄黄的,新鲜极了,样子更加逗人喜爱。爷爷说,它的长相像只小老虎,就给它取名虎子。
刚开始虎子好像有点儿怕生,“喵喵”直叫,尤其对我们小孩子总保持警惕,眼睛盯着我们,眨都不眨一下,随时准备逃跑。可是一见到爷爷,它马上欢快地叫着向他奔过去,轻轻一跃跳进怀里。这时,我们也围在爷爷身边,用手梳理它的毛,有时给它喂一些吃的,它就慢慢和我们熟悉起来。如果爷爷不在家,它就和我们小孩子玩耍,总是绕过大人专与我亲近,大脑袋往我身上磨蹭,两支前爪抓衣服,常常把我刚换好的衣服弄成一条条脏印子。有时为讨我们欢心,还不停地撒欢打滚。谁都不搭理它时,就躲在一角玩我的小皮球,玩一阵依就没人搭理,它就沮丧地跳到窗台上,抓起书本或其它东西撕扯起来,那样子好象是在生气,让人忍俊不禁。
父亲最不喜欢我们整天和虎子搅合在一起了,尤其是见到报刊上介绍有关小猫小狗对人如何有害的闲言杂语时,几天之内不准我们与虎子接近。刚好这段时间爷爷去姑姑家了,也是虎子最寂寞最难过的日子,总是孤独的一个,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大家,让人心疼。每天晚上,它总不喜欢自己一个孤单的去睡觉,可它是不会选择大人为伴的,知道都不喜欢它贴近,总是露出窥视的眼神,仔细观察着我卧室的动静,稍有点缝隙便迅速钻进去,跳上床头打着呼噜,用大脑袋不停地磨蹭我的脸颊,那样子似乎在哀求。我耐不过的时候,只要把被角轻轻一掀,它便赶紧钻进热呼呼的被窝,与我一起睡个香觉。父亲看到这种情况是最不能接受的,当医生的心细,爱清洁,总嫌猫身上脏,有跳蚤,近距离接触对孩子们身体不好,这时总是风风火火一阵,强行把虎子从被窝里扯出来,免不了一顿胖揍,于是又是几天不敢靠近我们的。过一段时间,也许虎子忘了教训,又象原来一样往我被窝里钻。不过父亲它是怕定了,它也总是没有好眼神给父亲。父亲有一种费力不讨好的懊恼,因为全家人都对虎子友好,只要父亲对小猫稍有不满言词,全家人都为虎子撑腰,爷爷更是对它关爱有加,睡觉时总是把虎子抱到他脚头,这样一来,虎子再也不钻我的被窝了。
爷爷非常喜爱虎子,爱它那种不躁不怒的柔驯,喜欢它呆在自己的怀里,挨着自己的身体休息。我每天晚上做作业,它总是蹲在一边看着,我如果起身,它就喵喵叫着跟在左右,有时写到很晚时,它忽然跳上肩头,用毛绒绒大脑袋直蹭脸和头,或者挠作业本,直到我放下手中的铅笔为止,我的作业本长期留有它爪子的痕迹。
一个冬天的早晨,天很冷,田间地头铺了一层白霜。母亲刚起床开门,它便跳了进来,接着伙房里便响起一阵急促的猫叫声。母亲连忙跑过去看,是一只小野兔。父亲母亲都啧啧称奇,这么冷的天,它是怎么抓到这只野兔的?难道它前世就是个捕猎高手?甚至联想到爷爷是捕猎的,是不是每次出门虎子就像跟屁虫一样,顺便把捕猎本领教给了它。以后它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时不时地叼回野兔、斑鸠、松鼠放在伙房里,让全家人惊叹不已,都说这猫有灵性,是过来报恩的。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里,平时很少沾到油腥味,这些猎物无疑给我们带来了美味。
有一个秋天的傍晚,爷爷带着虎子在山坡上闲逛摔倒了,挣扎了半天也爬不起来。虎子喵喵叫着,见爷爷不能动弹,转身跑回家里,边叫边撕扯着母亲的裤脚,母亲感觉一种不祥之兆,跟着虎子来到山坡上,看到爷爷嘴歪在一边,面部表情很痛苦。母亲把爷爷背回家中,叫我喊回正在田里干活的父亲。父亲回来一看,说是爷爷中风了,从此,爷爷卧床不起,虎子再也没有往日捕猎的热情,大多时间卧在爷爷身边。
爷爷的病越来越重了,为了便于照顾,就在火塘边支了架小床,一来火塘边暖和,二来全家人都能围在他身边,左邻右舍来探视也方便。虎子呢,在火塘边不停地喵喵叫,父亲一脚踢过去,虎子纵身跳到窗台上,还是不停地叫,叫得让人揪心。昏迷的爷爷似乎被虎子叫醒了,他竟然睁开眼睛,嘴角发出微弱的声音呼喊着虎子。虎子似乎有所感应,纵身从窗台跳下来,跑到爷爷身边,添了添他的手指,然后躺在爷爷身边。
当天晚上,爷爷抚摸着虎子再也没醒过来。筹备丧事期间,虎子一直蹲守在灵堂,直到夜场晚上,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把它吓跑了。夜场结束后,没见虎子出来,我和母亲在房前屋后找个遍也不见它的踪影。 这样,一家人很是难过了一阵,尤其是我,丢了魂一样,没精打采的。夜晚写作业,没有虎子在身边做伴,一时心里也觉得挺空荡的。烧完头七的晚上,风呼呼地刮着,雪纷纷扬扬落着,正当一家人沉浸在苦恼中时,外面传来轻轻的挠门声,我仔细听还有猫的叫声。我再也按奈不住了,直觉告诉我:虎子回来了!我轻轻地将门拉开一条缝,虎子就站在门口,脑袋大大的,脖子细细的,眼角湿湿的,肚子瘪瘪的,身上沾满野草,一动不动,雕像一样。我伸张开手臂紧紧将它抱在怀里,大声呼喊:虎子回来了,虎子回来了!虎子嘴角抽动了几下,它想喵喵几声,可什么也没有叫出口来。
此后,虎子再也不那么活泼了,吃食也大不如从前,屋里屋外、房前屋后喵喵叫。我感觉它叫得可怜,就呼唤着虎子,它慢悠悠来到我身边,我把它抱在怀里,脸庞蹭它的头。虎子抬起头,喵喵几声,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感觉它那无奈的眼神闪着泪花。母亲说,虎子想爷爷了。于是,就在给爷爷烧毕七的下午,我们把虎子抱到爷爷坟前,虎子在坟墓周围转来转去,最后在旁边草丛中躺下。
上坟回来后,虎子很少叫唤了。我感觉它的身体大不如从前,走路摇摇晃晃,白天在院坝晒晒太阳,晚上卧在床上呼呼大睡。我们对它更加关照,可是没几天,它又不见了。我们在它去过的地方找个遍也不见踪影。后来,母亲想起烧毕七带它去过爷爷的坟前,父亲说,几公里的路程它不可能去,再说抱着它去的,它也不可能记住路。母亲没听父亲的推测,带我跑到爷爷坟前,看到虎子卧在坟尾草丛中,身体已经僵硬。母亲哭着把它埋在爷爷坟前。打那以后,好长时间我家再也没养猫。再后来,家里鼠患闹得厉害,又陆续养了几只猫,但那时我已上学在外,不常在家,也就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