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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撷珍之二《乡“井”》
作者:而然
朗诵:大梅

近来,儿时记忆中的那口家乡古井,尤其是井畔的那棵老柳,总是时不时的在我脑海中浮现,可能是人到老年总喜欢怀旧的一种使然吧。
记忆中的家乡是一个一百一、二十户人家的自然小村,虽无山郭酒旗、千里莺啼,却也绿水环绕、柳暗花明。杨柳河蜿蜒穿村,树掩堤岸,田畦井然,瓦堂茅舍,六畜兴旺。有小集村肆,有乡学医所,还有几泓天然的池塘,绿水白鹅,菱藕清香。
每十余户人家便设一口水井,井围石栏,旁置石槽,男汲女浣,泉清水澈。我家距井仅三五百步,那井围足有米阔,青砖砌壁,上敛下敞。年深日久,井栏已被磨得光滑似玉了。花岗岩的大石槽,可洗菜,可洗衣,每到盛夏,小儿也会常来槽中洗浴,俯仰躺卧,拍水戏耍,“牛郎”们会为其积极地提水,“织女”们会为其耐心地搓擦,那场景简直就是一幅天然的村童戏水图。
井东南十几米处是积水沟岸,沟水里常有小鱼出没。岸上生一老柳,其貌古奇,五人展臂难拢其身。树干遍布凸凹的肉包疖疤,可当梯蹬直攀树顶。树身虽披筋露骨,树冠却遮天蔽日,树下有一大石,约两立方许,已深嵌树体之内了。可能是先有石,而柳则是从石与地相接的缝隙中长出来的吧。倘若椅石倚树,或读书或对弈,则颇有高士隐逸之趣了。其树之龄已难考矣,或许有一二百岁了吧。

冬天,树下便成了小儿们的滑冰场了,抽“老牛”的,支“冰车”的,滑“脚滑子”的,常常是玩得满头大汗,不亦乐乎。树上的麻雀成群,长鸣短叫,似乎是在开一个什么晚会,偶尔也会有几只喜鹊参加,像是被麻雀们邀请来的“港星”,高贵而傲慢。
春天先是鹅鸭在树下戏水,你争我抢地捡拾着柳树的落花。当小满节气一到,树上的鸟儿就全了,有“牛大眼儿”、“花皮探子”、“虎皮鹩子”,还有红肚子的苏雀和黄肚子的黄雀等,于是小儿们或执弹弓或提鸟笼,整天围着老柳转,甚至老柳会在他们的梦中招展。
夏天的白日,井沿俨然就是一个免费的“洗浴中心”,抱盆搓衣的,提水冷饮的,浸瓜泡果儿的,络绎不绝。而到了傍晚,它又变成了一所免费的“俱乐部”,二十来户人家的老少爷们,比肩接踵地前来,有摇蒲扇的,有掐烟斗的,有提茶壶的,有拎蚊香的,真可谓是群英咸集,众贤毕至。那蚊香是一种叫星星蒿或香蒿的野草编成的辫子,阴干后即可燃用。当把这蚊香悬附于老柳树的疖疤上点燃后,登时药香四溢,蚊虫则望风而逃。表演往往是在这袅袅的仙雾中进行的,有说拳打南山猛虎的,有说脚踢北海蛟龙的,有戏谑邻家大嫂的,有比武摔跤的,最受小儿喜欢的当是“老酒叔”,他总是醺醺然,时不时的弄一段南腔北调的小曲儿,一会儿手舞足蹈,一会温情脉脉,荤素杂糅,风情万种,笑翻全场......

秋天由于大人们都忙着收割,井沿似乎显得萧疏了,但却平添了一份清雅,因为“天眼爷”会常常坐于柳下的长条石上,不紧不慢地拉着他那把黑旧的二胡。“天眼爷”是一位盲人,他不但会算命,而且行走不用人领,提水挑担完全都能自理,所以大人们给他送了一个绰号叫“王天眼”。“天眼爷”晃动着身子悠悠地拉,我们小孩子则都掐着大人们从地里带回来的甜杆(有甜汁的玉米秸),默默地嚼,有时也会挨在他的身旁静静地听。在秋天的月色下,琴弦里流出的音符格外的凉,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天眼爷”拉的那曲子是地道的《二泉映月》。
一转眼离开家乡几十年了,非但没觉得家乡离我越来越远,反倒觉得它离我越来越近,因为家乡的小河总是在我的心里流淌,因为家乡那轻纱般的炊烟,总是在我的眼前飘荡,因为这井这树和那一张张憨厚朴实的脸总是长驻我的梦乡......
相反我现在生活的地方,尽管也可以称作家乡,尽管它紧裹着我的身心,但却总觉得像是穿着一件礼服一样,不宜卧也不宜躺,就如楼下小区里的小河,虽然有桥有水曲曲弯弯,却不能欢快地流淌,就如单位院里的树木,虽然风姿绰约,却不能栖鸟乘凉,就如住楼的邻居,虽然天天相见,却不能相识说笑,只能轻瞟偷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