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闻乔羽大师于6月19日因病辞世，我们无不感到悲痛，念记乔羽大师早年在京与我的一次相会，我们亲切交谈，并为我欣然题词。一切恍如昨日，悲不能禁，怀念如丝，一个慈祥亲昵，令人敬仰的老爷子形象栩栩如生地又浮现在眼前......

      乔羽大师，是当今中国的词坛泰斗，以他歌词创作的歌曲脍炙人口，响彻神州，一首首激越、悠扬、优美、深邃的歌曲，在大时代的天籁中飘荡，是那样的至真至纯，是那样的饱满热烈，是那样的恒久鲜亮，体现着他一以贯之的“不为积习所蔽，不为时尚所惑”的创作理念。因此，他创作的歌曲流溢着浓重的民族气韵，体现着昂扬向上的政治格调，散发着久远深沉脍炙人口的艺术魅力。

      作为我们这代人中一个毕生喜爱文学又喜欢歌曲的晚辈后生，对乔羽这个名字既熟稔又亲切，可以说是唱着他的歌长大的，如同喜爱他的歌一样，对“乔老爷”就更是崇拜有加了。

      记得2005年，一个流火的时节，在北京，乔羽曾看过我那本行吟诗集《在海那边》，加之通过抚顺驻京办的热情相助，乔老答应在顺义见我。说来，还真有点曲折哩。

      乔羽自从在央视“艺术人生”做了节目后，采访他的新闻部门和拜访的人就更是络绎不绝。乔羽本已八十多岁了，再加之头部不适，实在招架不了，只好“隐居”到顺义。

      那天，我们正准备驱车前往，乔老身边的人告知我们，乔老已被部队两个将军接回北京参加一个部队的大型活动，有可能的话，在市内见我们。听到这个消息，我有些怅然若失，心想：乔老这么大年纪，天又这么晚了，而他又必须回顺义，还能有时间和精力见我吗？我在忐忑不安的意绪中等待着。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已近晚十时多，乔老竟乘着一辆大轿车来到办事处，特地赶来与我们相见。

      我兴冲冲地跑出门外，握着乔老一双温润柔软的大手，望着他舒朗怡然、慈爱可亲的面容，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闪动着一双深情而富有天趣的眼睛点点头，边走边笑着冲我说：“是条东北大汉，棒！”

      进屋落座，我打量乔老，宽大的额头，镶嵌着几颗老年斑，花白的头发，弯月般的浓眉衬托着他一双灵动而富有天趣的眼睛，一副浅色的眼镜与他的肤色气韵是那样的妙合天成。他坐在那里与我攀谈，慈爱如父亲般随和，整个屋子里气氛顿时轻松活跃起来。

      乔老和我们随意地聊起来，我谈了想见乔老的心情，谈及歌剧《刘三姐》的创作，顺便提及《红孩子》剧本创作时，老人很激动，用手指点着我说：“你还真了解我，一般人都知我写的一些歌，不知道我也曾写过剧本。”说罢，他像孩子般的笑起来，接着他谈到《我的祖国》的写作，谈到1962年写《让我们荡起双桨》《人说山西好风光》，还有《刘三姐》《思念》等。他所谈的篇目有的是大家想起这首歌问及他的，有的是他题中之意想要说的。

      他饶有兴味地谈起作品的创作背景和一些趣事。当谈到《刘三姐》和一些歌时，乔老说：“一首歌唱红了，那是大家的功劳，谱曲的，唱歌的，包括时代背景都很关键。《我的祖国》不是刘炽谱曲，不是郭兰英演唱，不是当时的社会氛围，效果可能不好说了；《人说山西好风光》 那首歌，郭兰英唱的多好啊！”乔老至真至诚，虚怀若谷的高风亮节，让我们深深感动了。

      谈到作曲家刘炽，乔老自然自语地说：“那可是个天才的艺术家啊，他的热情、他的才气，他对艺术的执着也影响了我。” 说罢，乔老面色戚然，表情凝重，陷入对往事的回忆和对辞世战友的深深追思之中。我们在座的都被他终生不懈追求歌词艺术的如火激情和他宽厚博大真挚深切的云水情怀所感动。 

乔羽与作者亲切交谈

      我问及乔老的身体，他哈哈大笑，边吸烟边说：“我是顺其自然派啊！每天吸烟，每天喝酒，都很厉害。”他老伴也在一旁插话，说他喝酒喝得凶，烟也抽得频，乔老乐呵呵地向我们讲了他独有的养生之道，乔老语音诙谐，幽默生动，而且言词恳切，思路清晰，反应机敏，令我们赞叹不已。

      乔老认真地翻看着我赠送给他的诗集《在海那边》，然后抬起头凝视着我说：“这本书有点特色，动了脑子下了功夫，出之不易啊”。英顺说：“他一边带兵收税一边写诗著文。”乔老连着说：“不简单，不简单！”他吸了两口烟，接着说：“这年月，在下边带兵执法可是件不容易的事啊！”他问了我一些基层税收的事，我一一作答。他笑了笑说：“税收关乎国计民生，复杂的很，上下都得重视，你们很辛苦啊......”

      谈到歌词创作，我随手拿出最近我写的一首歌词《没有理由不团圆》捧给他，请他指点。我说：“乔老，我给你念”，他摆摆手说：“不用，我自己看。”真没想到一个80岁的老人，一个泰斗级的艺术家，对我的拙作竟是这么用心。他认真专注地看着，仿佛身边没有那么多围拢着的老伴、女儿、后生们。少倾，看完后他冲我点点头说：“写得不错，还是有功力的，后面两句再推敲推敲，要多思多改。”然后，他又点了一支烟，边吸烟边敲着我的稿子冲大家说：“这东西是很折磨人啊！毕竟，歌词有它自身的特点，内里有一些规律呀。”接着又向我讲起他几首歌词创作的感受。看着他慈爱亲昵的眼神，听着他诚挚厚重的话语，我真如陶醉在春雨滋润、月色轻扶之中。

     在乔老的鼓励下，让乔老过目指点的那首《没有理由不团圆》的歌词，经反复修改，发表后受到好评，在第十四届“北极星杯”全国歌词创作大赛中获银奖，并入选《2005年度全国优秀歌词精选集》等殊荣。

      近些年，中国歌坛繁华似锦，多种流派，多种风格异彩纷呈，尤其歌词创作更是空前的繁荣，乔老在其中做了突出的贡献，通过他的艺术实践，体现他的艺术主张。乔老虽年事已高，但面对新时代的滚滚春潮，挥笔写下了像《思念》《夕阳红》《爱我中华》等一首首让人震撼，让人感奋，意韵悠扬，流溢着强烈时代精神的精品佳作。

      乔老谈兴很浓，老伴几次催促，乔老才看看表，自言自语地说：“不早了，还有那么远的路。”我斗胆说：“乔老，能不能留几个字给我鼓励，让我铭记？”没想到，乔老慨然应允。“拿笔来！”乔老兴奋的喊了一句。情急之下，只好拿出一支很一般的碳素笔，乔老动情地和我说：“我给你写两句为诗为文，白的不能再白的话，也是我很看重的两句话。”说完，他又坐下，斜倚着沙发，就着茶几，字斟句酌。工工整整地写着，整个屋子里七八个人都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写毕，乔老一句一句地念给我听：“读别人的，写自己的，积功渐成，如此而已”，还逐句地解释了一番，乔老的老伴冲着我诙谐地说：“今天你得到偏爱了，老爷子特别地高兴。”

      听着乔老语重心长，用浓重的山东济宁口音读着的题词，看着他那流畅优美，自成一绝的笔迹，默念着这句融会着深刻哲思，凝结着他毕生的经验和体会，而且情深义重、催人奋进的话语，我站起身，握着乔老的双手，激动得不知说啥好......

      与我同行的于志刚和他12岁的女儿格格要与乔老留个影，乔老搂着天真美丽的孩子笑成了一朵花。看着乔老和格格灿烂的笑靥，那份爱意，那份天趣，那份童稚气，我们都沉醉其中，不由得都鼓起掌来。

      是的，爱，是乔老艺术生命的原色，乔老的笔注满了对祖国、对人民的深深爱意，他把自己整个生命投入到这爱之中，他写的歌表达了人民的心声，是他真挚情感的凝固。他留下的作品让人感到厚重踏实，激越抒情，豪放隽永，他是人民打心眼里喜欢的艺术家。

      乔老的歌永在

      乔老永远年轻。

      乔老是我们做人为文的榜样。

      这是我挥手向乔老告别时在心里倏然想到的三句话。

      今天，还是用这三句话，作为送别驾鹤西去的乔老，他与他不朽的歌声同在，正如他写的《思念》一样，人民永远怀念他，在他爱的祝福中，让我们荡起幸福的双桨......

2022年6月21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