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鬓毛稀疏，脸上多了许老年斑 ，背也弯了。父亲今年82岁，庄里比他大的男性仅有一人，女的也不过二三。在本家叔伯堂兄弟中，父亲排老三，大伯二伯们夫妇都已去世，比他小的，也有几个不在了，而且和他关系亲近的亲友大多也作古，他越来越孤独了。

       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普普通通的农民，一辈子与世无争，随遇而安，从善如流。有人和我聊过说父亲以前当过指导员，一段时间后自动不干，上面想进一步培养他，他却没兴趣，不积极，不上前，觉得有些不得不干的事有背常理，容易得罪人，挨骂。一个叔曾为他惋惜，要不是不干，不也……？父亲淡淡一笑不以为然，不曾抱怨悔不当初，命运不济。前年父亲身体不适，住了几天医院，晚上我在陪他，聊提起一个人，向我打听家乡八里堂关公磨刀石的去处，父亲奇怪问我怎么认识他，我说一个文史员，交流过几次，我又问父亲怎么也知道他，父亲说这个人非常年代当过县革委副主任，以前开会常听他讲话，名噪一时。方信有关父亲的闲言碎语所言非虚。父亲从没说过他的过去，他给我的印象是像老黄牛一样踏实勤劳，总是睡得晚起得早。前几年还养有牛，每天早早起来喂牛。他不紧不慢，喂饱后拉出来，梳毛，起牛铺，下午骑着三轮车割草，遇到熟人，边聊边割，傍晚拖着余晖回来。屋后的邻居多次笑父亲半天就割那点草，其实父亲晚年养牛只是一个支应，打发时间，不至于过于无聊。父亲没有别的爱好，打牌下棋都不热衷，也不爱扎堆与闲人说闲话，论他人是非，生活似乎有些单调。他也不吸烟，唯一的嗜好就是独自喝二两酒，岁数大了，血压高，今年春节劝他不要再喝。

        父亲一生没有大的作为，没有多少人生格言，没有家训什么的，我们也没有受过他所谓的谆谆教导，但是一辈子没和人争吵过，没占过谁的便宜，没有顺手摸过别人的东西，常有丢东西的人骂庄，父亲置若罔闻，因为一切都与父亲无关，也不怕谁怀疑，无形中我们从小受他的熏陶影响，也不屑于别人的东西，而自己丢了什么 ，比如白菜萝卜，包谷棒，父亲也是无动于衷，默然对之，甚至私下幽怨一句也不曾有。他种地以外，手也不灵巧，虽然能编筛子筐什么的，但样式粗糙难看，拿得出手的是织藳荐。他织的藳荐一流，细腻瓷实，尤其边沿编得好，所以经久耐用。庄里谁家娶新媳妇，都请他织藳荐。虽然他别的不会，家具桌椅板凳人力车坏了不会修理，但是可以换工。有人找他“老三，啥子要修理？” ，就知道要他织藳荐了。

       父亲平淡的一生没有可书写的，或者没有可夸耀的，可是他有值得欣慰的，也令我由衷羡慕钦佩的——他的人情人际交往。他交集并不广，认识的人并不多，没有宾朋满座，胜友如云，可他一生却有一些关系非常好的亲友，这是最宝贵的财富，可以自豪说不虚此生。常见到庄里多少人好时几乎穿一条裤子，崩时就唇枪舌剑，互相中伤，如同仇人。与父亲关系最好的是书功叔，书功叔出生三天母亲就去世，奶奶把他喂大，在我家父亲哄他到七岁才回家，他对父亲感情深厚，一直尊敬亲近有加。他是木匠，我家的大桌子，大衣柜是他做的，几次盖房都是他帮助张罗的。父亲还有个发小克俊五叔，关系也特别好。五叔在县砖瓦厂上班，一回来夫妇两人就到我家串门。父亲手头紧去向他借钱，总是有求必应。还有一个聋子，半路自修木工。一般残疾人性格古怪，犟，总怀疑别人说他坏话，笑他聋，确也如此。敝帚自珍，他的东西轻易不外借，父亲去借却容易，还主动做些家具送来，比如包谷擦，木搓板，木搓板可是一凿一凿凿出来的，至今还在老家保存着。二姑是父亲伯父的女儿，二姑两人也都是性情中人，她的亲弟我叫大伯在外地，走动不方便，就把我家当做娘家。还有一个远一支的四姑（和父亲一个老爷）没亲兄弟，也想和我家来往，但父亲不想惹她的亲叔伯兄弟不高兴，没有答应，然而平时父亲去的次数最多，常看望和四姑一起生活的二奶。有一个堂叔家庭成份不好，也捣蛋调皮 ，不被别的本家叔佬兄弟喜欢，父亲却一视同仁，不曾另眼看待。那个叔后来在外地定居，探亲专门到我家，和我说就你爹你四姑那时对我好，我当亲哥亲姐看待。村里有一个人脾气也别，动不动与别人争吵，竟然与父亲没矛盾，关系不错，也算奇迹。后来那人家庭变故，女人病死，儿子离婚后神经，没有孙辈，人们背地嘲笑绝了，父亲从没说过一句外话。父亲性格平和，不攀附。别人好，不羡慕不嫉恨，别人不好，不嘲笑，不落井下石。当然他也是有脾气的，传言他一直不理一个当过书记的人，至于原因，却不知道，我也没问，他也没说。他自有他的为人处世原则。

        二十年前，大伯去世，我就有了感触，他开了父辈去世的先河，我们这一辈的悲痛来了，时时提着心。每次回老家屡屡听到某某不在了，有英年早逝的，父母活到这个岁数不算太高寿，但也不亏了，他活过了一些父辈，也活过一些祖辈。祖父活到77，老爷活到81，老奶最高寿，活到90，希望父亲和母亲更健康，更长寿。

       祝愿父母平安，每一个人都平安。

作者简介：齐川红，70后，河南新野人，南阳市作协会员，《半月谈》民情调查员，河南草庐创作学院签约作者，诗文散发于《光明日报》《河南日报》《农家女》《黄河黄土黄种人》《现代青年》《半月谈》《南方周末》《演讲与口才》《法制文萃报》《人之初》《看天下》《老人春秋》《新传奇》《乡土·野马渡》《南阳日报》《襄阳晚报》《南阳晚报》《南都晨报》《快乐老人报》《老年日报》《佛山文艺》《躬耕》《河南日报农村版》《河南法制报》《益寿文摘》《卧龙论坛》《今日新野》等纸质媒体及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