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回忆父亲

         文/陈守印

题记：

        人们饮酒不仅是身体之需，在一定程度上还是一种心灵的需要。中国人用饮酒来表现一种生活态度和人生情调；在酡然沉醉的境界中体验世界的妙趣；用酒来安慰自己的精神世界。

        每当大年除夕之夜及父亲的祭日，我就要怀着一种十分沉重的心情，恭恭敬敬地、小心翼翼地从柜子中把父亲的遗像请出来，把它安放在八仙桌上，旁边再摆上一盆鲜花，看着他老人家慈祥的面容，满满的斟上三杯酒，来祭祀他老人家。

       父亲爱喝酒。

      我 很小的时候，父亲正年轻，晚饭前看到他自己倒上一杯酒，端来一碟椿芽咸菜，一碟煮豆粒，呷一口酒，就津津有味地喝了起来。看他喝酒的样子，神情怡然，边喝酒边向祖母和母亲聊他在外边干活的情景。我和弟妹们也都听得十分认真感到新鲜有趣，我们只顾听他老人家说话，忘记是谁一不小心把父亲的酒杯碰倒了，杯子里的酒溢洒了一桌一地，酒香扑鼻。这下糟了，把父亲爱喝的酒弄洒了，知道惹他老人家不高兴了。抬头看看他，他先是两眼一瞪，紧接着就很坦然了，脸上出现了笑容，安慰我们说：“不要害怕，酒洒了就是洒了，以后注意就是了。”说着，就把酒杯子收起来，大口地吃起饭来。我们不知是害怕，也不知是没受到父亲的训斥而感到激动，眼里“啪，啪”地落下几滴泪来。要知道那个年代到小铺子里去买上一瓶酒那是十分不容易的，需很大的勇气，掂量再三，母亲才肯从他那裹了好几层的小包包里翻出几角钱来 总是看了又看，数了又数，  才交给我们去给父亲买酒。

        这件小事永远铭刻在我的心里，它不只是让我们从小就懂得了做事一定要小心谨慎，避免出错；更重要的是让我们小小年纪就懂得了过日子的艰难，懂得了勤俭节约的意义。

       后来年龄稍大，上了初中，家中的状况好了些，但还是拮据，因为我们兄弟还有小妹都还在上学，一家老少八口人的负担全都压在父亲一人身上。母亲知道父亲爱喝酒，不能缺了他的酒喝，在小铺子买酒支出还是比较高的。于是，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母亲给我装了一布袋的地瓜干，约有六七十斤到距我们有30多里地的东阿镇去换酒。

       我十分高兴，心想，长这么大了，还没出过远门，这回可要见识见识了。还有，就是酒换回来后，父亲可要尽兴地痛痛快快地饱喝一顿了。可是，事有不顺。酒是换到了，带去的两个酒嘟噜，还有一个大酒瓶，都装得满满的，二十多斤酒，别提多高兴了

。这时，太阳已挨着西山了，距家三十多里地，到家恐怕要摸黑很晚了。心里着急，慌忙往回赶，心里计算着什么时候才能到家。越着急越出问题，正往回赶着，自行车飞快，只听得“咔嚓”一声响，坏了，车链子断了。车子慢慢停下来，不能再骑了，我急得直想大哭。可是，哭也没用啊？四外一看，刚过斑鸠店不远，距家还有十多里地，怎么办？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第一次出门就不顺利，遇到这样大的困难，天黑了，路上连个行人也没有，一种恐惧袭上心头，头皮直发麻，只怕再有歹人出现。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推着自行车慢慢往家赶。

        后来听母亲告诉我，父亲去村头上迎我一次又一次，把他急坏了。要知道，那个年代不像现在通讯这么方便，有手机。再者，社会安全环境也不如今天，劫路抢东西的也时而出现，可想而知，父亲的着急是多么的大啊？

        再后来，我们都长大上了班，我在学校里教书，二弟在梁山县工商局工作，三弟是文革以后的第一届本科大学生，工作更是不错。父亲很是荣耀。特别是在街市上听到人们夸赞时，他总是笑咪咪的，喜不自胜，那种神情，那种自豪，不言而喻。这个时候，他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生活更是离不开酒。

        这个时候的父亲喝酒，与他年轻时喝酒大不一样，一是酒的质量好了，二是不担心缺酒了。除了他自己单饮独喝之外，还时不时的把他同龄的老人约到家中，一块喝酒，有说有笑，很是快乐！

   父亲不仅爱喝酒，而且他的酒量也相当不错。

      那一年，是他的八十大寿。九月九日，重阳节，老人节，正好也是父亲的寿日。那一天，他特别高兴，起的也很早，我刚起来开开门，就远远的看见他已经跑步回来了，来到我近前，我见他穿上了妹妹给他刚买的一身新衣服，就笑着说：“爸，你今天也换上了新衣服喽？”他说：“你二弟打电话告诉我，说今天不只是他自己来，他的几个朋友也要来，穿得不像样，人家不笑话吗？”我说：“没有客人来，你也该穿好一些了。”

       中午客人来了后，我特意安排一家酒店里就餐，大家围坐一起，祝福声、祝寿歌不断，此起彼伏，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宴席间，父亲高兴，一杯酒很快就和大家一起下肚了。之后，客人们分别给他敬酒，我们劝他，在意不在酒，尽量少喝，可他丝毫不惧，痛痛快快地喝了每个人的敬酒，一直坚持到饭局结束。二弟和客人们回梁山后，我本以为他要到他自己的房间里休息了，不曾想，他竟然跑到我们的地里去，看麦苗长得怎样了？

        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

        父亲离我们而去多年了，自己也到了和父亲当年的那个年龄，也养成了和父亲一样爱喝点小酒的习惯。每当夜幕降临，晚餐开始的时候，自己就打开酒瓶，倒上一杯白酒，就会自觉不自觉地想起父亲当年父亲喝酒的情形来。于是，也就再另倒上一杯，心里默念着，“父亲，你爱喝酒，还是我们爷俩一块喝吧！”

         就这样，每天喝酒都会想起父亲！每天喝酒都会同父亲一起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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