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薄暮

当母亲抽出手

一条河流就干涸了

一条脐带最后的几十分之一，断开

暮色从地上升起

天还是青白的，故乡没有山

那条抱着长江的大堤是唯一的高地

这块是灯火递次亮起的楼宇

那块是逐渐涌上来的暮色，就要淹没树顶的巢

母亲，我趋于病态，一到傍晚，就无所适从

23.大风

我总是要走到底

才惊觉你已经逝去

楼门空空，椅子空空

它们跟我一样，保持着同一种姿势

像一个人，突然被夺去了怀抱着的物件

只有堂屋的墙笃定，你在上面

大风中的黄昏，它杜撰你的影子

影影绰绰，到处都是

黄昏中的大风在楼口打转

现在它吹不到你，就使劲地吹我

24.夜曲

夜是白天的根部

像种子回到土里，我们回到黑暗里

回到出生之前

空中有透明的天使

她们去见她们想见的人

有水的流动，静若无声

它唱着温婉的摇篮曲

害怕我醒来，害怕人间烟火让我哭泣

25.父亲

你终于硬成一块石头

像一座英雄的雕像，被放倒

再没有人能让你点头哈腰

母亲在痛哭，她真的丧偶了

另外的人唱戏饮酒，狂欢三日

来庆祝，我失去了最后的窝点

送殡的人群散开了

我把你交给焚尸工

火红色的裏尸布像一只摇篮

更像一道深渊

他们抓起四角，你只剩一粒核

在底部摇晃

而我是你剥下的皮肉

在人间，又轻了几分

26.妖精

我上岸的时候

必得水上生云雾

柳枝量过我的腰间

也不知道出处

我有千年道行

不度你，就要在人群中

让你欢喜，让你糊涂

疼你，又害你

你一介书生

读不懂我渺茫的黑眼睛

读不懂命运邪恶的馈赠

我不老的身子，永远芳香洋溢

让你一边历劫，一边日日夜夜

错把我当成良人

27.寒露

秋天一下子就败了

冷风阴着脸贴着我的脚踝

过去，冬天就爬了上来

大雁来不及排成人字，混乱地飞走了

贝壳被晾在河床上

冬天总是来得如此快捷，而春天缓慢

土地含着最后一口热气

要催开一地菊花

我顾不上你了

我是一个小人，一直那么冷

不能再去分你的热

28.默哀

3.21日，下午

一只巨鸟，耗尽了最后的精力

历尽险峰，避开人群

划下了句号

梧州的胸膛留下巨大的伤口

世界一片寂静

多希望山中真的无甲子

在众多树木举起的烛火中

132个亲人，正缓缓归来

而我们，也不会特别记得这一天

这一天像任何其他日子一样

温暖，安详，我们相互爱着又遗忘

素手，本名王美菊。作品见《诗刊》《诗探索》《诗歌月刊》《作家天地》《湛江文学》《青海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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