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文学社作品(漫漫长路)
肖仁福《箫声曼》序
龙长吟
这是一部韵味较为酽浓的中短篇小说集。
作为一部纯文学作品,书中的篇章先后在全国多家文学期刊上与读者见过面,有的处于刊物的显著位置,它们成文的近年间(山径文学社编者注:指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正值我国文坛经过了现实主义复兴和现代主义冲击之后文学浪潮相对平静的时期,一个既可以充分展示自身个性,又可以广泛借鉴的自由创新的文学年代。这次结集出版,表明了作者对文学的钟情和艺术追求的坚定性。
文学的相对平静,并不意味着社会的一切都平静,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替代计划经济的过程,使我国处于一个伟大的转型期。愈是迅速发展的社会,愈是伴随着刺目的、难以承受的缺陷。高昂兴奋、沉着自信、拼搏进取的时代主旋律中,浮躁迷惑、不平不安、无可奈何等情绪也枝蔓开来,社会心理的负面构成大时代的杂音。文学界,一批立身正直却又信心不足、外冷内热的新写实主义小说家应运而生,他们以旁观的姿态掩饰内心的焦灼,以调侃寻求心理的平衡。这使新写实主义小说的根扎在社会生活的浅层,未能深入社会变革的本质中,难以获得深刻的时代感应与广泛的人心共鸣,始终未能掀起文学大浪。新写实主义小说不能成为文学主潮的历史命运,昭示着当前小说应有更新、更高的多种追求。

肖仁福中短篇小说集《箫声曼》
贵州民族出版社1994年出版
《萧声曼》一书中的作品,操现实主义枪法,但难以归入新写实主义,也与传统的现实主义有异,更不是现代主义小说,它有自身的思想和艺术追求,令人刮目相看。
本书所涉及的对象虽然就是实在的湘西南那块土地上的历史与现实中的人事,而它所构筑的,却几乎是大时代冲击圈以外的世界。作品落墨于当前现实的少,取材于现代历史的多,且无论写现实与历史,都远离了时代的主要矛盾、社会生活的热点与焦点,难见时代的剧变、社会的争斗、人世的纷扰。即使写到抗日、内战、改革开放,时代背景也仅仅是发生人物活动的淡淡影子和牵引人物命运归宿的细如发丝的引线。由于有意规避了时代飓风,抹去了历史的惊涛骇浪,薄薄的历史烟尘和轻轻的时代风云反而更有利于显现世人心中的美好。人生是一个旋程,作者总喜欢从两代人的人生旋程中安排人物际遇,照应故事头尾,不管如何曲折与繁乱,到头来,历史总还你一个公平,社会总赐你一个合理。故此,作者对笔下的人物和世界,几乎很少批判,只有肯定。既没有批判阶级压迫的残酷,也没有批判世界人性的堕落,更没有批判今日风气之不正。相反,作品真诚地肯定了人之所以成其为人的善良多情、自强自立、重信重义,肯定了历史之所以前行就在于它的合理与公平。
于是,作品中的人物便没有叱咤风云的英雄,没有处于时代漩涡中的英烈志士,全属于普通人的形象:村野中的婆婆姥姥、娃娃崽崽、小庄主人、舵工水手等青壮丁口,身份最高也不过营长、队长、村长、乡村知识人士数名而已。他们无惊天壮举,无动地业绩,在平平常常中打发人生。然而他们又都是真正意义上的人,有个性,有追求,有各自谋生自娱的手段。凡男人都刚气、硬气、义气,守住心中那一点美――生命可抛、情义无价,肉身可殒,人格不可丢;凡女子都钟情,为情生,为情死,刚烈者其目光如利剑,温柔者如蚕丝。由此生出恩恩怨怨的各色故事,都有一个共同的指向――人情中的真、善、美始终是人的行为的主宰;作品中的人,总是人性向善,人情趋真,人格尚美。
这种主题定向取决于作者的人生态度和文化教养。肖仁福正当而立之年,出身农家而又在两所大学就读过,长期的传统教育和经典文学作品的熏陶,使他对社会满怀信心,对人生充溢真诚,对文学一往情深。严肃而虔诚的为人为文,给他的作品灌注了优美、纯洁、乐观的主调,赋予了严肃、真诚、杨善的品格。这些,都是当前社会和当前文学中可贵的品格。
其实,这部小说的意义不只在它的思想品格,还在于它对地域文化小说艺术探索的新尝试,这种尝试值得肯定的根本之点是,作品没有集留于本土文化的表层特征,而是始终围绕本土地域文化的文化精神来塑造人物和切割故事。作者从小所生活的(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巫水河、南山脚下,有着特异的民族文化的遗存和丰厚的历史文化的积淀。人们至今保留着“万物有灵”的泛神论色彩的原始宗教观念,奉行着人神共判共主、共同制约人的社会行动的管理方式,残留着神、人并立的二元论的人生观念和思维方式,扬真崇善、趋奇尚义是普遍的社会心理。这一切都证明了,浪漫主义精神是湘西南苗族地域文化和历史文化的基本精神。出于对这一文化精神的把握,《箫声曼》一书中的人物,大都有一点奇能怪癖,有一点异于常人的特殊个性;作品中的情节,其发展转换,既取决于矛盾规律,又取决于情感逻辑,总带有一点局部的超常性;作品中人物活动的小环境,笼罩着或浓或淡的古朴的原始文化和神秘的神巫文化的气氛,作品因之生出一种传奇色彩、浪漫情调,虚虚实实,耐人寻索。
曾记得,1991年春夏之交,湘鄂川黔桂五省边区民族题材地域文化小说组稿会在长沙举行。三十多位知名作家、理论家聚集一堂,就如何表现中华腹地少数民族地域文化的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提出了“楚傩巴”地域文化小说的概念。随后,陈川出版了《梦魇》,蔡测海发表《斧斧斧》、《楚傩巴猜想》,陶少弘作了《皇木》。经过数年的努力,肖仁福捧出了《箫声曼》这部纯文学小说集,较为全面细致而独具一格地探索了五省边界地区傩巫文化的堂奥,具有较丰富的文化意蕴。
这部小说还有一个突出的优点――语言非常精致,尤其是叙述人的语言。作者长于修辞,锤炼语言的功夫颇深,章句干净、凝炼、生动,好些句段,如优美的散文。一个青年作家如此注重语言,很不容易。

(肖仁福的小说语言非常精致……)
当然,这并非说肖仁福的中华腹地民族地域文化小说已经成熟,作为一个文学新人,他的作品仍有不足;艺术感觉的敏锐与细腻尚欠火候,叙述视角缺少变化,刻意的叙述难以替代细节本身的生动与感人,“蛮有味”等一类方言土语使用频率过高。肖仁福文科大学毕业后改行做财政工作,繁重的案头工作与不断的调查研究占去他有限的闲暇。他不顾商品经济大潮的冲击和工作的繁忙,利用工作之便,潜心创作,精神实可嘉许,成绩不可轻视。肖仁福为人为文的诚挚态度,对文学不随流俗的独立探索精神,从深层探究和表现事物文化意蕴的艺术思维方式,较深厚的文化修养,都预示了他可能成为一个有前途的小说家。
湖南省作家协会创作研究室 龙长吟
1993年6月于湖南长沙
(本文源于肖仁福1994年文集《箫声曼》。原创作品,如转载,请注明“源于山径文学社”。)
人物简介:

龙长吟(1944- ),原名龙长顺。湖南邵东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历任湖南凤凰第二中学教师,吉首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湖南省作协创研室副主任、主任,湖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荣誉主席,副研究员、研究员。(据百度百科等)

肖仁福(1960-),湖南作家和历史文化学者。当过农民,教过书,长期在教育、财政、政府、群团等部门工作,谙熟机关生活。业余从事文学创作和史学研究,已出版作品六十余部,共计千万字。其中长篇小说《官运》、《位置》、《心腹》、《仕途》(三卷本)、《阳光之下》等十余部,《背景》、《本事》等小说集和随笔集四十多部,历史小说《苏东坡传》、《霍光传》等多部。近有五卷本《李鸿章》出版上市。(山径文学社创始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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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径文学社肖殿群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