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根扁担
夏立新
那个年代,“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 知识靑年下放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等标语口号,布遍工厂学校,城市农村。很多知识青年就是在这响亮的口号声中高唱着《知识青年之歌》,《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离开了繁华喧闹的城市,走进了贫穷落后的村庒,开启了人生考验之程。
那时的乡下,村村学大寨,无论春夏秋冬,严寒酷暑,天天要出“大寨工”。 平时在城里逍遥惯了的我们,刚到农村,一下子难以适应这样的环境,不是叫苦连天,就是唉声叹气。我是独生子,留在父母身边等待招工上班,不下放也可以,看到一批批青年在人们的欢送中头戴军帽,胸挂红花,离开家人,走向农村,好有派头。于是,我缠着父母也报名去了农村。
刚到农村,什么农活都不习惯,插田扯秧,挖泥挑土,笨手笨脚。特别是我买的那根扁担,又粗又硬,挑在肩上,像千斤压顶,喘不过气,肩上靑一块,紫一块,疼痛难忍。为了争口气,不让人看笑,偷偷地用棉条塞在肩膀上。
隔壁的王大爷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天,王大爷拿着根扁担对我说;“娃,看你这扁担,又粗又硬,挑在肩上多么费力,来,拿上我这根”。 我端详着王大爷的扁担,半天说不出话来。王大爷的扁担,做工精细,两头尖,中间宽,光滑平整,细眼看去,木质里的花纹透出点点光斑。我知道,这根扁担伴随着王大爷挑土担泥,修渠筑坝,劳累了大半辈子。如今,王大爷岁数大了,挑不动它,但王大爷似扁担为心肝宝贝,有事沒事经常把它擦的油光滑亮。王大爷见我犹豫不决,把扁担替到我手上说;“拿去吧,孩子,就当大爷送给你的礼物”。 我双手接过王大爷的扁担,激动的眼睛湿润,“大爷,谢谢您,我一定好好接受贫下中农的教育,积极劳动,积极锻炼,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村里人都知道,王大爷右手只有两个指头,其余三个都没了,那是解放前,王大爷为了逃避抓壮丁,自己把手指砍下来的,
王大爷是独生子,从小父母体弱多病,经常卧床不起,孝顺的王大爷天天起早摸黑,给地主当长工,打短工,回来还要照顾两位老人。说来也怪,穷人命骨子硬,不到十八岁的他,个子有l米7高,身子骨硬棒棒的。那年,伪保长在村里抓壮丁,年青人闻讯,躲的躲,藏的藏。王大爷为了照顾父母,想想自己是独根苗,抓壮丁不会抓到自己名下,也沒躲起来。谁知道,伪保长抓不到壮丁,为了保存自己的乌纱帽,讨好日伪走狗,硬要抓王大爷去当壮丁。王大爷知道,现在自己是走也走不了,逃也逃不掉,情急之计,走到厨房,拿起菜刀,砍下了自己的手指。伪保长和狗腿子们看见王大爷的手指沒了,枪也打不了,硬把王大爷抓去,不但讨不好上司,还会挨顿臭骂,就强罚王大爷加缴一年的租子了亊。
后来解放了,王大爷的父母也相继去世,因王大爷因一只手沒有手指,婚姻上一直单身。王大爷一身扑在集体事业上,无论是互助组,大跃进,人民公社他都积极响应,炼钢铁,修水利,整园田苦事难事样样抢先。村、社干部都夸王大爷是新社会的带头人,王大爷家里的墙壁上也挂满了县、社、队颁发的“劳动模范”,“五好社员”,“劳动积极分子”奖状。
我天天拿着王大爷送我的扁担,春天里积肥播种,夏天里除草治虫,十月里修园田水利,冬季里干塘挑泥,诸多农活,离不开扁担。我挑上王大爷的这根扁担,好像添了一双趐膀,舒畅极了。
有一天,收工回家,我和同队的方晓霞走在后面,当走到一口池塘岸边,方晓霞不小心,脚下一空,“扑通”一声,从两米高的塘岸掉进水里。我不会水,也不敢跳进水里救人,情急之下,拿着王大爷的扁担,扒在岸上,把扁担伸到水里,边叫方晓霞抓住扁担,边大喊救人。前边的人听到呼救声,急忙返回下到水里,将方晓霞救起。方晓霞的父母知道后,忙赶来向我道谢,我拿着扁担,对方晓霞的父母说;“不要谢我,要谢就谢王大爷送我的这根扁担”。
从这以后,乡亲们对我加深了印象,经常给我讲种田知识,还手把手教我种菜,施肥。生产队也经常派我出黑板报,写宣传栏,还选我当记工员。后来招工返城,我第一个沒忘记带回的,就是王大爷送的这根扁担。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几十年过去。我经常去我下放的地方,看看那里的山,那里的水,和我存经留下脚印的地方。我把扁担像博物馆的珍藏品一样,收藏在家里的楼上。经常用软布条擦去上面的灰尘,然后细细端详。扁担己成弧状,像驼背老人,身形佝偻,饱经沧桑。木质里透出点点斑痕,也许是饱浸汗水的原故,虽然经常擦过,仍摸不去风霜岁月的印痕。
一根扁担,点点疤痕,是王大爷一生勤劳的写照,也是鼓励我勤勤恳恳做事,老老实实做人的杆标。
夏立新,攸县作家协会理事,株洲市作协会员,攸县诗词楹联协会理事,攸县老干部(老年)大学文学研讨系主任,中华诗词创作研究院会员,湖南诗协会员,株洲诗协会员。贯来喜欢诗歌、诗词、散文、报告文学。从而练笔习字,谋篇敲句,热爱文学的精神孜孜不卷,乐其融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