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麦收》之二:拔麦子
文/张荣新
我总认为,拔麦子这个活算是最累的活了。
那时候我才十五岁,即将上初中,妹妹和弟弟尚小,而在农村上学的我们,每到这个时候是要放十多天麦假的(城市的孩子应该没这个假),现在认为一是老师都是民办教师,家中也有麦子要收,二是我们放了假也能给大人做个小帮工,毕竟抢收夺麦是庄户人家的大事。
拔麦子的头天晚上,父亲对我说:“明个起五更(jing),咱和你娘去家北拔麦子去,早点睡,到时候我喊你!”我点点头。吃完饭我洗吧洗吧,就上炕躺下了。这时母亲拿来一件长裤子和褂子,放在我的头旁边,低声说道:“明天穿这身去拔麦子!”我“嗯”了一下。
大约凌晨三点多钟,父亲推醒了我,由于妹妹和弟弟还在睡梦中,我便悄默声的穿上衣服,跟着父母下地了。可心里总是嘀咕:起这么早为啥啊?后来才知道早晨拔麦子凉快,再就是有地潮,麦芒不扎人的原因吧!
麦田在我村村北,全家五口人,就指望这一亩半地吃馍馍里,这块地是一等良田地,水浇条件好其他地块都不适合种麦子。由于天还黑蒙蒙的,父亲打着手电筒,确认好自己的麦田后,就俯下身子对我说:“你拔一耧(三络为一耧),我和你娘每人两耧!”就这样,一年一拔麦子战斗的序幕便拉开了。我毕竟年龄和力气头都小,虽然少拔了一半,但是半小时后,就被父母远远的落(la)在了后头,耳畔只能听见父母偶尔的咳嗦声(呛的)和摔打麦根子土的声音。

摔打麦根子土,可不是个简单活。我就弄不利索,把一大绺麦子拔下来后,麦根是带着土的,这时要随即抬起右脚,鞋底面朝左侧,迅速的把麦根摔向鞋底上,抬一下脚就摔打一下,一般两三下就差不多干净了。这是一项集脑、眼、手、脚并用的全身运动,配合不好就会失败,轻者一个趔趄,重者倒个仰八叉子,我就摔倒过无数次。拔麦子时,如果地潮湿点,麦子倒是好拔了,可是麦根子上的土摔打五六下也不大干净。麦地要是有点干拔麦子就费劲了,勒的手老疼,有时候能勒出血口子来。
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我拔的一耧也到头了,而父母拔了一个来回也算和我赶齐了。这时父亲直起腰来,用拳头捶打着后背对母亲说:“你回家做饭去吧,把小红和小军打发饱了,让两孩子好好看家,把饭捎地里来吃吧!”母亲随即“嗯”了一声,便骑着“大金鹿”洋车子回家了。我和父亲稍稍休息了一会,又开始拔了起来,而我不时的抬头看看村口的方向。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母亲的身影隐隐约约出现在出村口的路上,等到了家北“革命桥”上的时候(麦地离此桥五六十米)才看清了,洋车子的左把上挎着一个包装带编制的花篮子(那年代每家都有这样的标配),右手掌把,左手提着一个暖瓶,我高兴的对父亲说:“爹,俺娘送饭来了!”说着,我就跑到地头那棵杨树底下,等母亲支洋车子的时候,我急忙把暖瓶接过来,娘把车把上的花篮子摘下来,随口喊父亲来吃饭。说心里话,那个年代除了过年过节的吃的好以外,再就是过麦时在地里吃的饭,算是比较好的啦。母亲先把两个空碗拿出来倒上绿豆汤凉着,又把一个带盖的茶缸子拿出来,还有一个装着炒咸菜的罐头瓶,最后提(di)搂出一个笼布包的东西来,打开一看,有七八个净面馍馍,五个咸鸡蛋,两头大蒜。娘把茶缸子盖掀开,我一看里面是我最爱吃的炖咸鲅鱼。一家三口在地头的树荫下吃着饭说笑着,话里话外都带着丰收的喜悦感。当母亲把剥了皮的鸡蛋递给我时,我才发现她手的虎口处和每个手指上都缠满了胶布,心中陡然升起一阵酸酸的扎痛感。
那时候,鸡蛋都是自家喂养的鸡下的。母亲攒了一春天,然后腌制到一个搪瓷瓦罐里,专为过麦准备的。那鸡蛋咬一口一兜黄油,感觉特香,而现在腌制的洋鸡蛋再也吃不出那味道来了。母亲让我和父亲每人吃了两个咸鸡蛋,而她自己就吃了一个,我深深的体会到母亲的慈爱与善良!

接下来的活便是捆麦子了,这个活我是不会的。父母在前面捆,我就在后面把捆好的麦个子十来个一组集中到一起,以便于好装车。捆麦子也是个巧手活,母亲劲力小,捆的不好,有的麦个子用手一提搂就散了。父亲捆的结实,只见他从一秿(pu)麦子底下抽出一绺来(底下的潮乎点),麦头揠住麦头快速一拧打了个结,然后把那秿麦子拢过来,单膝跪住,又顺势转了个活结,把带麦根子的一头使劲的㩙(sai)进麦个子里,这一连串的动作麻麻利利,不到一分钟就完成了,还真是个技术活哩。
麦子快捆完的时候,我成哥(大爷屋里的老大)使着驴车来给拉里。临近中午,麦子运到了家,由于宅门窄,拉麦的车进不到院里,只好停在门外了。卸车的速度还是比较快的,妹妹和弟弟都派上用场了,那时候弟弟张军才七岁,抱着一个麦个子就往院里跑,一会一趟,还随着说:“我又回来了,快点再给俺一个!”弟弟来回蹦蹦跳跳的,父母喜得合不拢嘴,满身的疲惫全都烟消云散了。我每次能抱两个,而父母都抱四五个,半小时不到,一车麦个子就卸完了。
麦子放到天井后,还要麦头朝上,麦根朝下戳在地上,主要是便于太阳暴晒着。而每每这时,妹妹和弟弟捡着绿头的麦子捋(luo)下来,拿到锅底下燎着吃去了。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