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童年,记忆最深刻的事情也是童年的往事。
童年虽然在人的一生中占得比例很小,却是让人最难忘记的。虽然时光难以倒流,但童年自己身边所有的人和事,时常在梦中浮现。对于农村孩子来说,广袤的田野是他们的乐园。田间地头,泥泞的小路,沟旁的小树林,都留下了他们嬉戏追逐的身影,窄小的街巷,宽广的田野,时常有他们欢乐的笑声回荡。
青山依旧,韶华难留,当童年趣年的懵懂少年如今都已成为花甲老人。愈老愈对童年往事难以忘怀,而今用简单的文字,将童年部分趣事记录下来,当作对童年美好时光的深深怀念。

(1)姑婆
我共有三个姑婆。大姑婆二姑婆去世早,没什么印象,唯有三姑婆我记忆犹新。
三姑婆家在终南镇东禅定村。记得我小时候每隔一两个月,我爸总是用架子车把她接到我家,住上十个天半月。我们兄妹四人每当听说姑婆要来,都非常高兴。一来可以得到她给我们准备的小零食,尽管只有一小块冰糖,一个核桃或一枚枣一片饼干。但对于我们来说,那是非常珍贵的。因为那个年代,物资匮乏,经济条件差,买许多东西都要票,就是有票也没钱买,所以我们得到姑婆给的吃喝觉得非常幸福和满足。二来可以听她给我们讲故事,说口口,说“估经”和听她念经。“估经”和现在的猜谜语差不多。两三句或者四五六句为一段落,简单描述物品的形状,让人估是什么东西。“口口”是顺口溜,虽然简单,却有一定的道理。那时候没有电视,没有手机,玩具都是大人或者孩子们自己做。听人讲故事说口口,听老年人念经,是我们童年获得快乐增长知识的基本途径。农村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在这种平淡无奇的环境中逐渐长大。
我姑婆中等个子,缠着小脚,常穿月白色或黑色的斜襟褂子,黑色裤子的裤角用布条绑着,黑鞋白袜。花白的头发总是梳的很整齐,再顶上一块黑帕帕手巾,胸前的衣襟上用洋针别着一块白底蓝格的手帕。她时常面带微笑,说话轻声细语,让人感到亲切慈祥。她非常勤快,平时艰难的迈着小脚,摇晃着身子忙个不停。
她没念过书,但手很巧,还会编织。等到下雨天,她就会用竹子的笋壳做成扇子,或用笋壳麦秸秆拧成蒲团,大的用来盖面瓮,小的做坐垫。她不会写字,但记性好,会讲很多故事念很多经。
一到三伏天,天气闷热难耐,一到五点左右,蚊子成群结队,嗡嗡乱飞。于是在生产队的大场乘凉就成了人们的最佳选择。
村子东南的大场边,长了一颗大梅杏树,枝粗叶茂,上面结着很多鸡蛋大的梅杏,青黄相伴,很是诱人。每当挂在树枝上叫社员上工的铁铃敲响,孩子们就争相跑出家门,去抢被铃震落的杏子。吃过晚饭,孩子们就从家里拿出席子、装粮食的布口袋,去大场给家里大人占地方。
姑婆把妹妹楼在怀里,手摇芭蕉叶圆扇,驱赶着蚊子。我和几个小伙伴围在她身边席子上,或爬或坐或躺,听她说起“估经”来。“青石板。石板青,青石板上钉银钉”“这是啥”姑婆笑着问。
“是石板”大良哥抢着说。
“不对”“谁知道”我们摇了摇头。姑婆笑着指着天空说:“你们看,天蓝的像不像青色的石板,天上的星星像不像钉在石板上的钉子”我们抬头看了半天,齐声说“像”。“一个老牛没脖项,大的小的都驮上”“家家都有,谁知道”?“是板凳”“桌子“都不对”“你们晚上都睡在啥上”“炕上”“知道了吗?”我们拍着头,明白了这个估经的意思。“弟兄七八个,围着柱子坐。一旦分了家,衣服就撕破”我们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大声回答“蒜”“你们估对了,是蒜。你们看,蒜瓣像不像几个小人紧紧的靠在一起。你们也要和蒜一样,不要吵架,好好在一起耍”我们听姑婆讲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听她说了几个”估经”,讲了几个关于孟芳的故事,又缠着她讲口口。“棒槌棒槌叮铃咣,海棠河洗衣裳,洗的净净的,锤的硬硬的”“光光爷,开白花。要来女子给谁家,给给终南王魁家。王魁爱戴红缨帽,媳妇爱穿板板鞋,叮铃桄榔上庙台。庙台有个咕咕鸡,咕咕咕叫回去。娃子借盐去,女子借醋去,给他妈吃个饱肚子”虽然几句,但读起来却朗朗上口。夜慢慢地静了,蟋蟀的叫声时断时续,天上的星星还一闪一闪地,下山风吹来,天凉爽了很多。蚊子和蝉也没了傍晚的嚣张,邻居们陆陆续续地收拾席子,女人们抱着睡着了的孩子准备回家睡觉。只有姑婆和邻居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念经的声音还在夜空中回荡:一枝香插金炉,三皇的五帝,又三皇和五帝,香插在炉儿中……我们在她们那拟扬顿挫、优美动听的吟唱中沉沉睡去。姑婆离开我们已经有三十多年了,但她的音容笑貌常在我的面前浮现。我们从她所讲的口口、故事、“估经”中学到的那些做人的粗浅的道理,伴随着我的一生。
(2)拾麦
农业合作社时候,每个生产队每年都种一百七八十亩小麦。那时候品种很多,白光蛋、红光蛋、有麦芒的,还有把小麦和豌豆种植在一起,叫什么“豌豆麦”等等。虽然种植的地亩不少,但产量却很低,每亩地好的也就打上四五百斤。因为那时候种子都是自己留的二代,又没有多少化肥,基本上靠牲口圈粪,给国家上过公购粮后,再将来年的种子留过,社员每人也就分六七十斤。一家六七口人,基本上缺半年粮。所以队上收完小麦后,都会组织妇女再拾一遍麦,最后让社员自己拾,拾多少都归自己。
因为那时候没有收割机,割麦全部用镰刀人工收割。三夏大忙,天气多变,真可谓龙口夺食。为了加快进度,大部分都是按割的亩数记工分。队长手拿一根竹竿,长有两三米,在地头一量,划个线,会计记下名字,最后按所割亩数算工分。
社员们为了多挣些工分,早早磨好镰刀,提一瓦罐凉水等在地头。踢“走镰”是最快的一种割法。一般都是两个人配合,前边一人负责下yao(割两把麦,头对头拧在一起,平放地上,将割下的麦子放在上面,以便捆绑)后面的人负责捆。人们一手揽麦,一手挥镰,将割倒的小麦斜放脚面,边割边走,每走两三步,两人就割一大捆麦。这种割法虽然快,但是抛洒也大。等小麦拉回麦场上后,队长会安排一两个人用大麦耙将割过的麦地搂一遍,然后就让社员在搂过的麦田里拾掉下的麦穗和断了头的麦穗。由于大人都很忙,所以拾麦这个活基本上都是由放忙假在家的娃娃们去干。
小伙伴们三五成群提着笼子,拿着剪子,有的还拿着小扫把,争相抢着奔向麦地。女孩子手脚麻利,男娃手慢又贪玩,不是捉野鸡,就是找野鸡蛋,等到女娃笼子都快拾满了,他们才拾了一笼底。六月临近中午的太阳很大,刚刚割过的麦田上老远看,地火闪闪,很是刺眼,晒得人头发昏。有的脸上的汗水抹得像花脸猫,有的被麦茬戳破了脚,有的手上扎着麦芒,但都不在乎,个个嘻嘻哈哈,笑声不断。
等中午大人收工了,我和拴柱黑蛋民民几个嘀咕了一阵,就先把女娃打发回家。我们坐在地边的柿子树下,准备去柿子园西边上午正割的地里偷上几捆麦,用剪子剪下麦穗好把自己的笼子装满,我们分了工。
我和民民黑蛋去偷麦,拴柱上到树上看人,如果被人发现,就学野鸡叫。
紧靠柿子园西边有一条大渠,宽四五米,深两三米,长满了一人高的蒿子,沟里平时没有水,只有下雨才有。渠西边那片地,麦子还没有割完,上午割的小麦还没有拉,其他社员先回家吃饭,只留下有财叔中午看场。我们爬上沟,看见有财叔在地北头,离我们有七八十米,他正弯腰磨镰刀,时不时抬头四处看一下。我们爬进麦地,把四捆麦悄悄地滚进渠里,黑蛋把我和民民滚下来的麦子拉到蒿草中,我们一人一捆,将剪好的麦穗放进笼子。准备再拿几捆,谁知刚爬上去,却听到一声爆喝:“碎熊,还不回家,狼来了”
我们知道被有财叔发现了,我们提着笼子,连爬带滚地钻进蒿草中跑了。
第2天,我们悄悄地聚一起商量,一旦大人问起,谁都不许承认,并且赌了咒。
第3天,我从妈妈口中得知,其实有财叔早就知道是我们几个,但当时那种情形,家家都缺粮,这种情形的事时有发生,也就是那么回事了。但事后我们都受到家长的训斥。虽然过去了几十年,但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仍然觉得兴奋刺激和快乐。
(3)领馍菜
农历六月中,生产队最后一场麦秸秆终于碾打完了,人们收拾好夏天收麦所用的农具,将轧一遍,碾好的麦秸,在大场东边摞起了三四个大大的大船一样的麦秸垛。每个垛的两头中间分别压上一床竹箔子,以防麦秸被风吹起和下大雨脚窩里存水。等下过几场痛雨,草垛塌实了,才把箔子取下,因为这几个麦秸垛,是生产队所有牲口一年的草料。
那时候,麦子割完,边种秋边碾场,将碾过一回的麦秸先摞起来,等种完秋忙完其它杂活后,稍微活路松一些,再把麦秸摊在场上,重新再碾一遍,俗语叫tengjian场。这些再次碾的麦秸上已经没有多少麦粒,主要是为了把麦草再用碌碡轧一遍,麦草柔软淋水好贮藏。依照惯例,每年碾完最后一场,生产队都会搭灶蒸些杠子馍,烩些菜分给社员,也算是对社员夏忙辛勤付出的一种犒劳吧。
下午五点左右,各家各户的女人孩子们,都提着篮子端着洋瓷盆,齐聚生产队保管室门前,等候领取蒸馍和烩菜。
杠子馍,是指将面搓成长条,粗如人大臂,长过手肘,蒸熟后按需切成块;烩菜更简单,把笋瓜茄子洋柿子、四季豆粉条等,下锅一起煮熟,撒上辣椒面放好调和面盐巴,再烧好一马勺油,泼在菜上面,看起来红艳艳的,香气扑鼻,非常诱人。
“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总算紧活忙完了,剩下拔谷(给谷子间苗)锄苞谷给棉花打杈,能稍微缓一缓,今天蒸了些馍、烩了些菜分给大家,明天再放一天假,都好好的歇一天”
队长六叔大声地说。接着,会计念了分配方案。按劳力分,两个劳力一个大杠子(二斤左右)一马勺烩菜,大家按点名先后次序领取。
娃娃们早就围在锅台案板旁,望着香喷喷的馍菜,直咽口水。“王志财三人”“田广善五人”会计杜哥照着账本念名字,保管员三爷、张叔负责切馍分馍,二姨和妇女队长蔡家嫂子负责舀菜。“碎娃朝后,都别胡跑了,大人上前排队”贫协代表罗叔喊道。人们一家接一家领了馍菜端回去,蒲蓝和锅里的馍菜逐渐减少。
忽然一声暴喝声传来。“你狗日的急着吃屎”接着一声耳光声响起。原来是黑蛋端着菜盆朝外挤,和牛犊碰了一下,菜扣了一地,牛犊的馍也滚在了地上,沾满了土。黑蛋他爸打了黑蛋一巴掌,大声训斥。牛犊他妈急忙挡住说:“碎娃知道啥,别打娃了,就是菜倒了太可惜了”。她捡起地上的馍,吹着拍着上面的土,然后放进笼子。最后还是队长让蔡家嫂子给黑蛋打了半马勺菜舀了一马勺汤,在周围尽是羡慕和痛惜的目光中,黑蛋爸拉着黑蛋低头走出人群。
那时候口粮短缺,一年难见油腥,好不容易吃回烩菜,又让娃给弄倒了,心里确实觉得可惜,难怪大人发火打娃。这就是那个特殊年代农民生活的真实写照。

农村人把孩子们游泳叫打扑咚。孩子们打扑咚离不开一种辅助工具,叫水牛。它的作用类似于游泳圈。
打扑咚,多是狗刨式,可以说是动作优美姿势难看,但是孩子们却玩得不亦乐乎。每年放暑假,孩子们趁大人中午下晌(午休)的机会,相约出去玩水。深的水库不敢去,只有在村子中的河里玩。
我们村中间有一条灌溉渠,叫田惠渠。渠底宽一米二三,渠深两米左右,平常水深高过人腰。渠出田峪口向东,沿途流经殿镇、安口子赤峪口八家庄、大曲最后投入耿峪河。渠每隔一二百米向北都有一条支渠,支渠口安装堵门,每到旱季,按照田惠渠管理站的安排,渠北沿途村子轮流灌溉;田惠渠不但满足了农田灌溉,也是沿途村子人畜饮水和日常生活用水的保障,更是孩子们夏天洗涮玩耍的场所。
农村孩子,从小根本没有人教学游泳,大多是小孩子跟着大孩子学。初学游泳,必须有一种类似于泳圈的辅助物,孩子们叫他“水牛”,水牛制作非常简单,那时候小孩子穿的裤子都是用自己纺织的粗布缝制而成,裤腰上穿几道松紧带,裤腿肥大,非常结实耐穿。玩水时,大孩子把裤子脱下来,在渠岸上的小树上折两根二十公分左右的树枝,先将树皮扒下来,用树皮先将两个裤腿下口扎紧,再用树枝做十字架状撑在裤腰,向水里一压,两条裤腿就像充了气一样,马上鼓成圆柱,学习游泳的孩子爬在上面,利用水的浮力,两手向后刨水,双脚上下拍击水面,水花四溅,扑咚有声,故叫“打扑咚”。
等练上几天完全熟练后,就不用水牛了。接着又学起了新的花样,把头闷在水里憋气,看谁时间长;还有什么“扎力水”和“漂黄瓜”……
玩得肚子饿了,跑到生产队的果园,偷上几个还没成熟的桃子,在水里洗去绒毛,咔嚓咔嚓的吃起来。二峰哥还教我们“暖柿子”,先在河坎上掏个洞,摘上几个青柿子放进洞里,灌满河水,用泥巴糊住洞口,用草做上记号,过上两三天后,又是一道美食。
刚开始下水时,有点冷,男孩子就接把热尿,抹在肚脐眼。玩耍中途不得私自离开,否则别人会用泥巴砸你,你只有下水洗干净。有道是乐极生悲,小龙忽然喊起来:“我的脚让玻璃划破了”。我们把他拉上河岸,见他脚底被烂玻璃瓶划了一条大口子,血流不止。我先用河岸上的面面土敷上,还是止不住血;二峰哥给伤口上抹上尿,疼的小龙直叫唤,最后还是斌斌找了些刺蓟芽揉烂敷在伤口,总算止住了血。
得意忘形后,必然会受到惩罚。父母知道我们玩水还把小龙的脚弄破了,被爸爸狠狠的打了一顿,并警告我们,以后玩水千万不要去水库,并且要给大人说,因为每年都有小孩子玩水丧命,每年放假时老师都反复强调过。
小时候的趣事说不完,小时候的生活虽平淡,但却仍旧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同样充满了快乐。
2022年初夏
作者简介:李峙,男,周至县集贤镇人,1962年生。喜爱文学,参过军,当过民办代理,在南方打工十数年,《绿风》文学社成员。

刊头制作:宋育平 编辑:诗韵楼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