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文学《商海行踪》
第二集 我做销售员
文/鲁汉

群策群力的干了四年到了八二年,结束了那段可歌可泣的岁月。这四年中我们这些标准的农民,从“半截木头半截铁,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传统中、从困苦的农耕生活中走了出来,逐步温饱,提前过上了小康生活。
随着业务的不断发展,我也提上提包,穿上了西服,堂而皇之的当上销售员,从一个农民,到一个销售员,经历了数不清的尴尬和无奈,现在回忆起来像一幅幅画面,又像是影视剧,不停地在脑海里时隐时现,时而紧张、时而羞涩、继而自豪、又有些内瘆……
从第一次的出发,到改行搞书画,共经历了十五个年头,这期间跌岩起伏,哭哭笑笑,不愿提起、又不时出现,现在看来就是一段段故事。
1979年第一次干的木作铺,使我们尝到经商的滋味,那么第二次的组合,就是一个成长的过程。我们的业务员干了一段时间,提出一个意见:“我有一个想法,再加一个人出去,人多力量大吗”!“那定的合同,干不出去,咋办?哪有那么多本钱啊”?“那好办,关键是怕没有合同,只要定着合同,让别人给打加工不可以吗?”“对,还是外跑心眼多。”在大家的一声同意下,再加一个人外跑。谁去呢?大伙推着让我去。我是有名的笨人,跑外肯定不行,我提名让一个叔叔去,他干过队长,有一定的工作能力,可他怎么也不去:“我年纪大了,你去比我要好,你年轻,又认字,给你拿上200元钱,跑不着权当玩玩,跑着更好,继续跑”。就这样,我拾掇了一下就出发了。
在地里干活养成的农民本色,弯弯的腿、蜷蜷着身子,黑黑的脸上罩着一层土锈色,新做的一身衣服穿在身上有点不舒服,也不自然,穿旧衣服惯了的!新裤子穿上、又脱下来,咋着也不得劲,新买的凉鞋,穿上袜子怎么也穿不出门去,头发奓(扎)刹着,刚理了的头发,打了发蜡,一干又炸开来了……
秋收前的一个早晨,起了个早儿趁着没人,到姜楼停车点坐上汽车,去惠民城里,七角钱的车票,路是土的,车过去掀起一阵旋风。在车站小吃部喝了一碗稀饭,吃了两角大饼。惠民大饼是有名的,是用鏊子烙的,天津的手艺,那味道是最棒的,现在已经吃不到了,因为手艺人越来越稀少,手艺人不好找,惠民大饼几乎绝迹了,想吃的花大价钱也买不到了。电饼铛代替了鏊子,那味道简直没法比。从汽车站再转车去北镇:惠民地区的驻地(那时还不是滨州)。

一、初到北镇
从惠民到北镇,单程车票一元一角,油漆路坑坑洼洼的,到了北镇九点来钟。在路上晕车,把邻座的田先生吐了一裤腿脚儿,人家一条新裤子,才对不起人家了,我连连道歉,用手绢给他擦,先生说着“没事,没事”可看那神情,是很不舒坦的。一直想着到他的家或单位道歉赔礼,到现在也没有兑现。
在北镇下了车,在黄河五路的《东方红旅馆》住下来。心里话:先定定神再说,毕竟是第一次出门,又晕车,先歇歇再做打算吧。我洗了脸,睡了一觉,心里不住的盘算着,一看表才三点多,天才长,不能呆着,去工地上转转,订货是不可能的,先体验一下生活吧,心里想着,带上包就出了旅馆,奔着有塔吊的工地走去。
工地上工人川流不息,运砖的、运钢筋的、运水泥的,搅拌机轰轰隆隆的声响,震的人心里扑扑不安,搅拌机三人一组:掺灰的、倒石子的,有一个人管着搅拌机的开、关,掌握着搅拌质量,和好了的水泥砂石、再让推车的运走,送到塔吊下,升降机就把水泥、砖提上去,再放下空斗来,不住的循环着。建筑队长大声的指挥着,脚手架上的瓦刀手一会要砖、一会要水泥,伺候他的小工子都是新手,被喊得呆呆地“没眼色,明天别来了”。
我走到工地临时办公室,这里是施工员、保管员和材料员、临时领导所在的地方,有什么事都向这里来办理:汇报、请示、领材料……
我客气地打了招呼:“请问师傅,我是推销安全网的,工地上要不要啊”?“不要,我们管不着,你要去公司找经理”。“啊,请问你是哪个公司,办公室在哪儿?麻烦你告诉我好吗”?办事员告诉了我,按着指点的地址,我找到了公司办公室。
北镇原来有三个建筑公司,这个工地是三公司的,我找到材料科,正巧,公司经理正在商量事,一听是安全网,回过头来打量着我,盯了一会就开口问道:“你是哪儿的,安全网怎么卖?什么原料的、多大规格、质量如何?”嚯,一口气像要什么都问明白似的,等他问话停下来,我把样品拿给他看,告诉他我是姜楼的,应该算是本地吧,这个“咱自己”用当然便宜。我和经理套着近乎。“你离联五多远?”经理问。“我们是一个公社分开的,中间隔着一个大溜(就是幸福河,那时没定名)”“好的,把你的地址记下来,我们现在还没有讨论这事,要用给你去电报吧。”我心里话:“不孬,有门。现在定不下来,还欠“火候”,回去想想办法,加把“火”肯定有戏”。我退了出来,慢慢的往旅馆走着,一看表五点刚过,在路边歇歇,暗暗地盘算着,缺礼!想办法送礼,把关系做实了,这是第一天,就遇到这么个大公司,我太幸运了,越想越高兴。
怎么办呢?再有十几天就是八月十五了,去意思一下,对,就这么办。凡事人单纯、事就简单,像小孩子过家家,三下五去二,就成了娶媳妇。我慢慢打听过往的人,这里是公司门口,认识经理的人很多,一问经理家,没费劲就清楚了。我到商店买了两瓶酒,四斤月饼……共花了14·8角钱,提着手提包,向公司宿舍院走去。一进大门,食堂正开饭,迎面碰着经理,他一手端着碗手里还夹着一个馒头,另一个手里拿着调羹勺,还捏着一个的馒头,吃去了一半,一抬头和我四目相对,微笑着问“你咋向这里来了?”我笑了笑,压低声音说:“想认一认你的家可以吗?”“我说过了,用就会给你去电报,”用眼瞟了一眼我那鼓鼓的的提包,别费力气,办事要实在,就这样吧,我也不留你吃饭了。”真简单,我被拒之门外了。
晚上睡不着,又想了一招,就写了一封信给家里,把这情况说明了:“我没搭上关系,你们商量一下,看能否再去一趟,路又不远,不能让联五的拱了去。”第二天贴上邮票,去车站的路上顺便投进了邮筒里。家里接到信真的很上心,两个人去了一趟三公司,找到了经理,把来意一说,经理笑了“看得出来,你的这个销货员是初次,人也实在,我们公司已经定了200张安全网,是联五的,我们的材料科长定的,我问的目的,是看看你们的质量、价格、材料,和我定的有没有出路,我问了你那个销货员心里就有数了。”嗨,“太狡猾”我被他利用了,成了他的情报员了。这一段是我回家后,大家说笑中告诉给我的,我为自己的幼稚而可笑。
我到车站买了两片晕车药,真管用,坐上车第一站到了博兴,下车后找建筑公司,很好找,出车站南北公路通东西大街,顺大街再向东、大街的东头路南就到了博兴县建筑公司。进大门一问,材料科在南北通道的紧南边、路西的房子就是。敲开门有两个人正在对账。两人很客气的接待着,一个常会计,一个是孟保管员。我说明了来意,看看公司是否需要。“听说公司是有工程,但还没定准,当时没有计划,你把地址留下,用时找你吧。”心里有点高兴,你没货又没定,我就有希望,我把没有送出去的酒和月饼拿给了他俩,心里话提着太累,放下包袱,轻松一下:“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别嫌不好”。推让一番,二人不好意思的收下了。看来没有收礼的习惯,嘴里再三的道谢:“有了计划一定给你电报”。其实到现在也没有回信。
离开博兴建筑公司,又匆匆赶到汽车站,大约有五里路远,没有公交车也没有载客的三轮,一切还在大集体的环境里,一时很难适应,刚从地里走出来的我,劳动的人不在乎这三、五里的路,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其实,从建筑公司出来向东一百多米,就是北镇通张店的大路,在路边等车去张店很方便。
北镇 去张店的流水班车很多,进站就坐车,很方便。坐上车一个小时就到了。这儿可不比北镇,火车站前、光停车点就有十几个,车来车往,流星一样,晃得刚出门的我晕头转向。通哪儿,牌上写着。我要找建筑公司,在哪儿?不知道?怎么走,不知道?上东、西、南、北不知道。当时的张店,楼不多,地面广大,塔吊林立,工地繁多,可不知道是哪家的,第一次出门是单纯的,不像是供销社买东西,到了拿钱货就递到手,哪有那方便的事。自己告诫自己,别急,慢慢来,刚出来,人生地不熟的,找建筑公司就多跑工地,跑几天就有眉目了。老话说得好“多赶集就会碰见亲家”。一下午跑了三个工地,墙上挂稿荐“没门”。统一考虑有三个特点:一是工地不管订货;二是公司定了;三是当时不用。管他呢,太累了,先住下休息一下再说吧。
公共汽车站旁边的一家“张店旅馆”是国营单位,八角钱一位的大通铺,住的大多数都是农村出来的一命人,说话方便。我心里发闷,上午在博兴的一点热乎气早没了。我静静地躺着,没有一点门路。明天怎么办,去哪儿?真恨不得拿一个合同回去,让在家翘首期盼的家里人高兴一下。这是自己的想法,家里根本就没有认为自己能定合同那会事儿,不迷路就不错了。我胡乱的想着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二、起凤开市:定了六片安全网
一觉醒来的时候,大部分的旅客已经走了。我洗了脸,到餐厅吃了两根油条、一碗豆浆花了三角钱,吃过饭去哪儿?哎、散散心,去淄博公园逛逛!坐上公交车,五分钱到了公园门口,不用买票随便进,公园中心有一大湖,九曲桥通湖心亭,满湖的荷花争芳吐艳,有的已是老莲蓬实;湖水里金鳞成群,互相嘻戏,蜻蜓点水、结群如云;我无心观赏,穿过湖心亭,走过九曲桥,湖的北边一个半截子工程映入眼睑:绿柱子琉璃瓦,金顶碧雕十分的雄壮,气势辉煌,周身大约有上千个平方,周边配以假山更显得风姿不凡。
一群工人在旁边像是议事,又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想说什么,在哪里又不能说似的。一个领头的说话了:“赵志浩,强调‘用淄博的材料,淄博的技术,淄博的人,建出淄博的艺术风格来’”!紧跟着一个说“事都明白了,巧女难做无米之炊,都等了两天了,今天再不来,误工费谁听着”?一时人又没了声响。我这时走到近前,瞅着他们说话,那领头的看看我:“你是干啥的”?终于发话了,“推销安全网的”我回答着他的问话,“你这工程该用安全网了,这么干不安全”我趁机宣传安全知识。“你卖安全网到公司去找经理,我们这些是只管干活的。”领头的人很和善,对我并没有恶感。“您能告诉我,你的公司在哪儿嘛”?“在起凤,我们是起凤公社建筑公司。”啊!谢谢你,我问明了公司地址,向这人道谢,这人姓张,是这个队的队长,告诉我到公司找穆经理,穆经理在家负责。
我一阵高兴来了精神,客气的道了别,到公园门口坐车,转乘起凤的51路车,11点多到了起凤镇,问着建筑公司的所在地,在离村子挺远的东南角,有一处庭院,空荡荡的好大场所,可有发展的空间。穆经理正好下班要关门,下班还没有走呢,他是夏庄人,从起凤街里经过。他很客气的拒绝了安全网一事,原因是张店总公司已经都安排好了。他客气的让我坐上他的自行车,把我捎载着送到了起凤旅馆。
起凤是个大镇,分南村、北村、东街、西街四个大队。旅馆在南村,紧靠南北大道路东,属供销社管理,一个姓刘的经理很客气,热情的把我安排到一个双人间,房价一晚一元钱。有食堂,可炒菜,主食有油条、馒头、大麻花……我有点累,倒头便睡,一觉醒来三点多钟,洗了把脸,四角钱买了两根大麻花,喝着开水,算是吃了午饭。
说到起凤,不妨多说一句:《起凤整骨》在当时还是公社管理,始发人田茂宁大夫是有着一门正骨绝技的人,受公社卫生院领导,起凤膏药治好骨伤病人无数,从那时起名声大振,声名远扬。弟兄七人都成了骨科名医,华夏名人。
我走出大门,随便走走,向南不远是一条东西大街,顺着向东走,有二百米的距离,一伙人在建水塔,已经垒到水楼子部位,二十多米高,往上看有点发晕。有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在一边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我抽空走过去,和那人搭上话。那人姓魏,叫魏巴作,博兴人,是这里聘请来的技术员,负责指挥工地的施工。
我提醒他你是技术员,应该为工地和工人的安全着想,这么高的工程不用安全网,是很危险的。魏师傅说:“我和大队领导提了几次,好像没有钱,很为难的样子”。又说:“又用不多,也没处去买”。我说:“巧了,我就是卖安全网的,其实花不了几个钱。你这个工程也就是六张网,三百多元钱。如果出一点事故,那可不是这个钱能处理的,再说,你们领导都要担责任的”。魏师傅 很认真:“啊,真巧。你先回去,我再和大队领导说说,明天早八点,你过来再定吧?”
第二天吃过早饭就像散步,我来到了水塔工地,工人早来了,领导也到了,魏师傅给我和领导作了介绍,都感到很庆幸,不然,这几片网子还要费工费时的到外地淘换,这是天作之合呀!到办公室写了个合同,六片、多一片也不要,60元一片,规格三米宽、六米长丙纶安全网。三天送到,货到付现款。看看,定下来就是急的,这一天不算,三天后送到!
我给家里发来电报,家里很高兴,派人骑自行车经清河镇过黄河,从博兴走下道,第二天就赶到了起凤工地,在场的都翘起了大拇指:“真守信用”!我要留来送安全网的伙友歇一宿,歇歇一块走,因为单位还没有准备好钱,我只好再等一天。伙伴说“还是走吧,有自行车走不到一块”,就急匆匆的走了。等会计付了钱,算清账,我高高兴兴的回了家。连出门带回家用了六天,扣除花销成本,䞍赚二百元,每户合四十元,人人高兴,真没想到,第一次真怕你出点意外,没想到还挣了钱,这也算是开门红,开门大吉,以后必然红火。

三、潍坊旅馆
第一次的“胜利”,给大伙增添了信心,凡是出乎意料的事,都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那些被人们象神一样的供着,像天仙似的敬着的外水,看来也就那么一回事。
秋收秋种过后,我准备了第二次出发,手提包、文件夹、三大件:现金、合同纸、介绍信。这是必备的,没有介绍信就没法住旅馆,就像现在的身份证;没有合同纸,也没人相信你是真的销货人员,凭嘴说谁信你的,只有那枚鲜红的公章,才是“真”的,可他们哪里知道“皮包公司”已经开始了。
这次我选择了从联五上车,那里熟人少,偶尔一次也不被人注意,有认识的就说去城里办点事,如果名正言顺、咋咋呼呼的去跑外,跑着合同自然好,如果空手回来怎么与人说啊?纯朴实在的庄稼人,都是很要面子的。
我到城里转车,直达张店,这次决定去胶东看看,据说胶东经济繁华,建筑业火蓬,张店的经验告诉我:只有公司才是订安全网的根据地。赶到张店,天已下午,在候车室转了一圈,对坐车的程序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去潍坊的车很多,随时可上,心里不急,先去吃饭,“人生天地间,吃饭最为先”,何况三点已过,肚子早已闹情绪了。找一路边店,一碗面条、两张煎饼、一碟小菜八角钱全解决了,心里很舒服。
吃过饭到火车站买了一张去潍坊的票,是张慢车票,两个小时的路程三天到达有效,中间可以下车自由活动。我是不需要这些优惠的,赶到潍坊已是晚八点。十月初的天黑的早,下了车,我两眼一抹黑,糊里糊涂的,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跟着人流往外涌,走出检票口。接顾客的旅馆服务员,高喊着:“国营的火车站旅馆,标准间、大房间、食堂、洗浴样样俱全”。那时的“国营”是最靓的牌子,我跟着国营的住进了火车站旅馆,登了记,先去吃饭。嚯!够大的,数不清的旅客,有喝酒的、有吃饭的,还有聚会的。我买了饭:一个大米饭、一个馒头、一个炒黄瓜,津津有味的吃饱了,按号找到了自己的铺位,连住宿一元六角钱。大房间多是农民,掖县(莱州)的卖棕刷、暖气片,外带收购灰口生铁;寿光的销油毡纸、外带收购沥青;安徽的推销竹子苗,扫帚类……唯有我是卖安全网的,我带着一把样品,抽出了一根二十米长的网绳,我剪成两米一条,分给了他们,可受欢迎了,人一下子不生了,都要了我的地址,表示愿意帮忙,互相交流。寿光丰城的一个朋友说:“你去寿光吧,哪里的建筑队可多了,我认识北洛建筑队的窦桂荣队长,他新接了一个楼,可能用安全网……”这可是好消息,不去走走哪里知道用不用?我对他表示了感谢,准备第二天去寿光。
2022.6.13

【作者简介】:鲁汉,姓名赵化美,惠民县人姜楼镇人,喜文史,山东省、滨州市诗词学会会员,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乡村纪事:《惠民乡风》、《刘冲还村事》、《生产队》三部作品,诗词一千余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