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家风采】
石会文,曾任湖北省人民银行副行长,华夏银行武汉分行行长,大学本科,高级经济师。中国金融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武汉作协会员,武汉散文学会会员,《中国乡村杂志》认证作家,《现代作家文学》签约作家。在若干纸刊和微刊上发表报告文学、散文、诗歌、等两百余篇。曾获省报告文学二等奖。在《人民日报》《新华社通讯》《经济日报》发表杂文、通迅十余篇。在《经济研究》《金融研究》《中国金融》发表论文二十余篇,并出版济专著两本。
春 去 冬 来
(十三)
第二天,马诚照常开门营业,陈管账看着马诚“得胜回朝”,心里不是滋味,心想这小子大难不死,逢凶化吉,真便宜了他,越想越来气。“小子平日里总是与我过不去,给我难堪,老子今天使个法子,治治他,消消心头之气。”陈管账心里盘算着。
马诚一向是不进柜台内的,他知道瓜田李下,各避嫌疑。有天,来了一笔业务,陈管账正算着,突然叫道:“马诚,你进来替我一下手,我要上茅房。”马诚犹豫了一下,进了柜台,帮陈管账结了这笔业务。
晚上关门拢账时短款,陈管账跑去向培爹报告:“我管账这么多年,从不短款,今天拢账短款九钱银子,想来想去只有马诚代我办了一笔业务,怕是他乘我上茅房之时干的?这小子手脚不干净,留不得呀,先生。”陈管账把编好的话,像连珠炮一样放了出来。
培爹听了陈管账的唠叨,耳朵都硬了,心想,简直是胡说八道,老东西一肚子坏水,马诚拿钱?鬼信,分明是贼喊捉贼。
培爹没好气地说:“马诚不会这么做的,你再算算吧!” 陈管账见培爹并不听他的话,十分失望。
“好的,我再去算算。”陈管账返回柜台,装模作样翻着账页,打着算盘,又悄悄从自己口袋里拿出那九钱银子,一会高声说:“先生,平了,平了。”
培爹没好气地说:“怎么一下又平了呢?平了就好,你回去吧。” 培爹看着出门的陈管账直摇头,一声不语,但要他走人的决心己定。
没过多久,培爹给陈管帐多付了三个月的工钱,打发他走人。培爹想,这孩子哪点不好,你总容不得他,真是自作自受。害人终害己,这是天道。
陈管账哪里想走,恳请培爹留下他,保证以后和马诚搞好关系。马诚也劝培爹留下陈管账。培爹心软,答应他到下半年再说,陈管账知道这是培爹的推委之言,只好怏怏地走了。
马诚把陈管账送出门,说道:“陈管账好走,下半年我来接您回来。”陈管账没有理睬,头也不回地走了。 培爹呆呆地站着望陈管账出门,叹了一声,回里屋去了。看得出他似有愧意,不忍陈管账失业。培爹,连做错了事的人,也存如此怜悯之心。
正好更生也下了学,培爹要他先暂时在粮行里帮着。更生本不爱念书,说要他与马诚一块在粮行做事,高兴得不得了,账房的事培爹自己先顶着。
一天早上,刚开门不久,培爹把马诚叫到身边:“诚儿,你接手管账吧。”
“我?不,不,我不合适。”马诚感到太突然了。
“我说你合适就合适,我不会看走眼的,孩子,干吧!”
马诚执意不肯。培爹有点生气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没志气,将来怎能做大事?”马诚奈不过,只好答应了。他想,倒不是自己没得这个本事干,只是觉得自己三年学徒期没满,是不是快了点。他感激培爹的重用,深深向培爹掬了一躬。来万福粮行不到二年,马诚便进了柜台,做了管帐,年仅不满十七。
马诚有才,更是培爹重才,当然,倘若马诚无才,培爹再重才也是徒劳。
没几天,粮行又进了一个中年人王新海,正是干事的年龄,至此万福粮行经营得更加昌盛有序。培爹给了马诚施展经营才华的舞台,自己又心安理得地当起了他的甩手掌柜。
马诚十七岁当管账的事很快在镇上传开了,有赞扬马诚有才的,也有说培爹糊凃的,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乳气没干的毛头小子。这些议论培爹哪有不知道的,“让他们说去吧,我心里踏实着呢。”培爹付之一笑。
一天晩上,马诚去江虎那玩,回来晚了点,刚走到司门口,四个壮汉把他团团围住,其中一个人指着马诚的鼻子问:
“你是马诚吗?”
“正是,请问先生有何贵干?”马诚问,他感到莫名其妙。
“老子不是什么狗屁先生,老子是你祖宗,专打抱不平的,今天要收拾你这个乡巴佬。”
“我与你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收拾我?”
“你知道要尊长爱老吗?知道不可以下犯上吗?”
“我当然知道,可我没有撩犯你们呀?”
“你知不知道抢人饭碗缺德吗?”
“我抢了谁的饭碗?”
“不跟这小子费话了,给我打!”
话音刚落,四个人围住马诚一阵拳打脚踢,马诚躺在地上,任他们踩踏。只听到一个人在叫,“别打死了,留条小命,教训教训就行了。”一阵痛打之后,四个人一溜烟走了。马诚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浑身疼痛,满脸是血。
这时粮行隔壁的许叔正好路过,见一个人躺在地上,低头一看是马诚,连忙叫道:“马诚!马诚!你怎么哪?”马诚哼了一声,许叔背着马诚往粮行去了。
紧急的敲门声惊动了培爹,培爹开门,见许叔背着低头搭脑的马诚,大吃一惊。
“马诚!马诚!你怎么啦?”马诚见到培爹连哼的声音都没有了。
许叔说:“怕是被人打了,伤得不轻,快请医生。”
“对对,找医生,找医生。”
许叔把马诚放在床上,对培爹说:
“我去请刘同济的刘老先生。”说着出了门。
培爹看着许叔的背影说了声:“许叔,辛苦你了。”
不一会,刘老先生来了,看了一下马诚的伤势,转身对培爹说:“这孩子是内伤,怕是五脏都受损了,只能慢慢恢复,现在主要是排除腹腔内的淤血,先开几幅药吃了再说。” 培爹要更生送刘老先生,顺便把药取回来。秋儿和更生轮流看着马诚,一夜无事。
第二天马诚可以讲话了,他把被打的事简单地給培爹他们说了一下。培爹心里有数,安份守纪的马诚不会与镇上的人结什么仇,这事十有八九与陈管账有关,情不自禁地骂了一句:“这个老狗不得好死!”马诚心里也清楚,事出陈管账无疑。两个息事宁人的好人,就让这事不了了之了。
几天以后,马诚的伤势仍不见太大起色,培爹一家人都很着急,培爹到同济药铺找刘老先生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刘老先生沉思了好一会,才说:
“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试一试,就看孩子肯不肯配合。”
培爹说:“说来听听。”
“喝大粪水。”
“喝大粪水?这怎么成?”
“这个办法治打伤,药书上有记载,我看过,但没用过,没把握,在说谁肯用这个方子?”
“也是,这大粪水谁喝得下,怎么办呢?”
“没其他办法,只有用这个方法试试。”
“不知马诚这孩子肯不肯喝?”
“您先回去问问?”
“只能这样了。”培爹无奈何,走出了药铺。
回到家里,培爹来到马诚床前,半天不说话,有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马诚看出来了,就问:“培爹,是不是我的病治不好了?”
“不,不是,是这么回事,只是有点说不出口。”
“您说嘛。”
“同济的刘先生说,你的病要想好的快,得喝大粪水,我实在说不出口,怕你受不了。”
马诚一听笑了,“这有什么说不出口,我喝。”马诚亳不犹豫地答应,让培爹万万没想到,培爹点了点头,感叹这孩子真是一个能吃苦的人,这是常人做不到的,打心里佩服马诚。
培爹按刘老先生说的方法,亲自操作,备好了大粪水,端给马诚喝,马诚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口气将一碗大粪水喝了。马诚嗽过口,培爹送了两块蛋糕让马诚过口,更生为他端走了嗽口的脏水,这一切马诚都看在眼里,没有作声,此时,他的感激之情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
马诚一连喝了三天大粪水,病情一天比一天好转,后来停了大粪水,辅以药物治疗,半个月后马诚下床了,行走自如。没有想到,几碗大粪水救了马诚一条命,真是命大。倘若马诚不肯喝这大粪水,结局又是怎样呢?从这个意义上讲,命运往往掌握在自己手中。
春去冬来,又是一年年底了。那天,天上飘着一点点小雪,可风刮得很大,呼啸的北风狂虐着河街上的那条秀丽的长廊,渐已残老的廊柱被风吹的喳喳发响,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让人有一种苍寒之感。培爹望着那吱吱作响的老旧长廊,好耽心哪一天会倒塌,一种莫名的伤愁湧上心头,一声长叹,转身去了里屋。
培爹双手捂着紫砂小咪壶,看秋儿高兴的样子,想逗她,名知故问:“马诚做管账能放心吗?”
“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爹相中的人还有错。”父女俩都笑了。

风还在呼呼地刮着,粮行的门半掩着,突然一个人推门进来了,培爹连忙从里屋走出来。
“你是?这么冷的天出来买点什么?”培爹并不认识此人。
“您是培爹吧?我是马诚他爹。”
“哎呀,幸会,幸会,原来是马诚他爹!快坐快坐。”说着又叫着:“诚儿,快出来,你爹来了。”马老五拍着身上的雪屑,四下张看,显然,他在找马诚。
培爹一幅惊喜的样子,把马老五请到里屋坐定,并让秋儿端茶。
马诚出来了,看到他爹来了,:“爹,你怎么来了?”马诚对父亲的到来也感突然,怕是家里出事了。
马老五坐定后便向培爹说明了来意。原来马诚的舅舅王洪盛要接马诚去汉口轮船上做事,望培爹放人。
听马老五一说,培爹身子都凉了半截,心中很是不爽,刚才那又惊又喜的模样顿时消失了。他连忙对马老五摆手:“不,不,使不得,这不是小事,容我想想。”
培爹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马诚,那幅严峻的脸神已表明,希望马诚出来说句话,他的心绪正在不停地翻滚,好久不发一声。
“爹,我不去,在培爹这里做得好好的。”马诚说得斩钉截铁,他实在不忍培爹为难。
“马诚,不能胡来,舅舅那边都说好了的。”马老五急了,生怕儿子“毁”他的绳子。
培爹仍没开腔,他的脑子都炸了,他真不舍马诚走啊!双眼仍然紧盯着马诚,示意马诚态度要更坚定一些。培爹何倘不知留下马诚不地道,但孩子太逗人喜欢了,真舍不得马诚走啊。
站在一旁的秋儿听得清清楚楚,像掉了魂似的,心里突突地跳,但她又不敢插言,也望着马诚,那近似乞求的眼光,让马诚不敢直视。
连更生都开口了:“叔,你就让马诚哥留下吧?我们全家人都很喜欢他。”
局面僵持着,谁也没有作声,四个人、四双眼睛都看着马诚。为了打破僵局,马诚把在岳阳见到哥哥的事告诉了马老五,并从里屋里拿来哥哥送给家里的银子交给了父亲。马诚这一招还真管用,马老五此时的心情似乎转移到了大儿子马义身上,向马诚打听不休,竟忘了马诚的事。
此时,培爹想,现在说话最有份量的就是马诚了,他不愿走,马老五也没办法。于是他把双眼死死地看着马诚,那种暗示,马诚心里明白。
“爹!我决不走,你再说也没用。”马诚把话说得很绝。
马老五了解儿子的脾气,再劝也没用,站起身来向培爹拱手告辞,又看了马诚一眼,嘴里嘀咕着,“老子怎么向你舅舅回話!”说着气冲冲地出了大门。
马老五走了,最开心的是秋儿和更生,培爹和马诚都高兴不起来。培爹望着远去的马老五直摇头,一言不发,似有愧意,知理之人哪能不替别人着想。马诚更是左右为难,留下来,得罪了父亲和舅舅,走又辜负了培爹、秋儿和更生,他心乱如麻,踌躇不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