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不去飞山水库了，是的，是有二三年了吧。虽然飞山水库那条路曾经是我与朋友经常游玩的地方，那里有马苑山庄，我曾邀约同学在那儿吃烤全羊。那里还有一条林荫大道，许多次与朋友在那里漫步过。最近两年，因为疫情，也因为朋友们各有各的事，难邀约一起行动了，所以，有二三年没好好去飞山水库走走了。

      偶然的机会，今年一个春日里，我就来了两次了。上次来，是与朋友去摘藤茶，发现现在的变化可大了。水库周围成立了林下药材种植基地，一个个山头全被剃了个小平头，整理得井井有条，种了茯苓、黄精、玉竹等等药材。有的地方还种着弥猴桃、葡萄、黄桃等等水果。关键是还修了平整的盘山公路，开车方便多了。这让我提起了下次再来的兴趣。

      前几天，听飞飞说，飞山水库那里面有一个地方种了树莓。树莓是什么？我开始听到这个名字时一头雾水。后来，查百度才知道，树莓就像我们小时候吃的三月泡，属蔷薇科悬钩子属中的一种落叶灌木的聚合浆果，又名悬钩子、三月泡、山莓等，野生资源丰富。中药名为覆盆子，既是常用的药用植物，又属于第三代新兴水果，为药食同源植物。树莓有抗氧化、抗菌、抗炎症、抗肿瘤、抗肥胖、预防心血管疾病和美白皮肤等生理活性。树莓根据其果实颜色和生长特性的不同分为4类：（1）红树莓；（2）黄树莓；（3）黑树莓；（4）紫树莓。飞山水库的山坡上栽培的主要是红树莓。——说得太多了，让人觉得我是在打广告了。我想去飞山水库摘树莓了。

      中午时，天气不冷不热，既不下雨太阳也不晒，是难得的暮春初夏的温凉好天气。与飞飞约了，直奔飞山水库方向而去。一路上，她骑着摩托车搭着我轻巧地飞驶在田野山脚。只见新铺的沥青路蜿蜒向前，一直深入到大山深处。到了马苑山庄的地方，那里的变化日新月异，一栋新的大连排的木房子已修好，古色古香如小隐隐于野的居士，让这片曾经是荒坡的地方陡添几分雅意。新开辟的马路已铺好了沥青，行在路上畅通无阻。

      在一分岔路口，我们不知道往左还是往右，见一帅哥停车在路边，向他打听。他不但告诉了我们方向，还告诉我们，那是在剌篷里啊，要我们做好心理准备。还说，要进园费每人十元。十元就十元呗，我与飞飞都十分理解，人家在这山坡坡上种树莓也不容易。果然，车到路的尽头，看到了隐隐约约的树莓影子，只是那树莓比我们小时候常见的三月泡树要高一些，也要粗壮一些，像树一样直立。果子又大又红，结满了枝头，与我们小时候吃的三月泡味道很像。一钻入园子里，里面刺篷有一人多高，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只有从不断传来的人语声才知道，来这里采摘的人不少。时不时听到有声音从树林里传出来：我摘的比你的要大要甜、这边的要比那边的好……站到最高处张望，可以看到，这些树莓种满了整个山坡呢。偶尔还有偸吃的鸟儿被我惊起，“扑”地一下扇着翅膀腾空而起，飞快地直冲云霄。这些鸟儿，说不定一边飞，一边还在想：这些贪吃的人们是怎么发现了它们的美食基地？我一边摘一边尝，酸酸甜甜的味道，让人不能不回忆起童年时。树莓好吃却难摘。一个小时不到，我的手上已被刺划了好几条血痕了。好在，特意换了扎实的衣服出来的，不然，不光衣服会被拉破，身上也会被刺留下纪念。在林子里左突右围，头发也挂零乱了，身上沾满了枯叶杂草，一个小时的时间，摘到了一小篮子，高高兴兴打道回府。

      下午，天下起了小雨，翻看手机天气预报，最近几天都是连绵大雨。雨天根本不适合上山摘树莓。我庆幸自己一念起，就立即约了飞飞中午去摘了，不然，这事又成了遗憾之事。有些事想做的时候做了就做了，错过了就不会有机会也不会有兴致去做了。摘树莓如此，其它事也一样：逛街、买衣服、出门旅游、吃一次早上市的小龙虾，甚至与想见的人见一次……也庆幸人生难得有飞飞那么一位好友，说走就走，一路上吹风看绿意满眼的风景比摘到一篮子树莓的心情还好。

      这一篮子树莓，下班时，送到女儿住的小区去了。她念叨了好几次树莓，但是，这个东西是比较娇贵的，上农贸市场问过，一般是早上有人来卖，因为不多，一下子就会被抢购完。而对于我们上班族来说，早上根本就没时间逛农贸市场。所以，不光是女儿，我也几年没见过树莓或者三月泡的芳影，更别说尝鲜了。她最近一次还用遗憾的口气说：今年是吃不上树莓了。这一篮子树莓是我带给她一个小惊喜。她收到树莓以后，在微信上说：这么大的树莓啊！后面是三个惊叹号。开心的心情跃然纸上。我的心情也随着她的好心情而好起来，纵然手上被树莓刺划伤的血痕还在火辣辣地痛，这好心情像一剂止痛药，顿时觉得不那么痛了。

      这又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时光。那时候，物资并不丰富，买得到的东西比较少。但是，随季节而生的山珍野味倒也不少。只要冬天过去，从春到秋，山上的酸虎杖、山茶泡、茶叶瓣子、地枇杷、三月苞、野山楂、野草莓……大自然如一巨大的水果拼盘，给我们奉献上各种美味的野果子。其中，最让人念念不忘的，当数酸酸甜甜的三月泡了。一到三月泡成熟的季节，我们就会满山满坡地找寻。我们这些娃娃们，转过来转过去，也就在家附近的小山坡里找寻这些美味果子。寻来寻去，到后来往往是还没等到果子熟透，就被我们捷足先登了。要想吃到更多更甜的果子，只有去更远更高的山上，那是我们走不到的地方。越是人迹罕至荆棘密布的地方，三月泡就长得越大越红。那个叫老山湾的地方，因为是禁山，山高路远，林木深深，路边野草丛没过头顶，人迹罕至。大人们说那山里有巨蟒隐身，所以我们都不敢涉足，就算约上五六个伙伴一同前往，我们也只是走到山口口上，然后就你推我我推你，远远望着山坡上“封山育林”几个大字，谁也不敢前进了。还有稍远一点的那个叫甜芋湾的地方，虽然山上的三月泡多，但是，听说村里一个夭折的小孩子就埋葬在那山沟里，这让我们也绝不敢接近，总觉得那里阴森恐怖。猴家冲倒是不远，路也好起，可是，那里有一户人家养了一条大黑狗，厉害得很，我们都怕，所以也不敢去。就这样，即使知道这些地方的三月泡红红的结满枝头，也只能望洋兴叹。而大人们就什么也不怕了。

      我有一位疼爱我的父亲，当他看到我手心握着几粒小小的还没红透的三月泡，吃起来酸酸的皱起了眉头，就知道，我没摘到好的三月泡。父亲知道我想吃三月泡，他也知道哪儿能摘到又大又红的三月泡。他会在吃过早饭之后，戴上斗笠，腰上栓着刀盒，一把锃亮的砍柴刀插在刀盒里，提着一根扁担就上山了。然后，我会坐在门口，安安静静地等着父亲回来。等到天快黑时，父亲回来了。当他放下肩头的柴火，就会变魔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三月泡来。那三月泡是用桐油树叶子包着的，桐油树叶那时正长得硕大而结实，像一块小手帕一样宽大。父亲就用那一片片的桐油树叶子包裹着三月泡，然后，扯下山坡上遍地可见的茅草，将叶子封口扎起来。当那带着青草与桐油叶清香的三月泡从父亲手中突然呈现在我眼前时，我高兴得跳起来，双手接过来，也不管旁边的伙伴们目光是如何直勾勾地盯着我手中的三月泡，或者是垂涎三尺，我不管不顾先尝为快。伙伴们都只是静静地围着我看着，悄悄地咽口水。那一刻，他们太羡慕我有个能为我摘三月泡的父亲啦。他们的父亲砍柴回来时除了肩上的柴火，都是两手空空，从来就不会给他们带回来好吃的东西。兰兰的父亲回到家里只会一屁股坐在门口，喘着粗气吆喝她马上给倒茶来。冬冬的父亲呢，就会一言不发地坐在屋檐下，装上一袋子旱烟，狠狠地抽几口烟，接着会盯着她问：晚饭煮好了吗？冬冬会屁股一扭，马上就进入灶屋做饭去，不然会招来一顿臭骂。

      我慢慢地吃完一包三月泡，过足了瘾之后，打了一声饱嗝，看着空空的桐油树叶，才想起，我还没有给我的小伙伴们分享三月泡呢。他们眼巴巴的望着我，直到我吃完最后一颗，才露出失望的眼神。我心里升起一股歉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父亲像猜到了我的心思，他取下头顶的斗笠，从头顶又拿出一包三月泡来。这一下，不光是我，就连我的伙伴们都欢呼雀跃起来。我接过这一包三月泡，解开草带子，掀开桐油树叶子，满满一捧三月泡呈现在大家面前。然后，我就给我的从没有吃到这么大这么甜的三月泡的伙伴们轮流一人一颗地分享。那一大包三月泡比城里卖的肉包子什么的好吃多了，让我时时怀念。

      时光荏苒，后来，我到城里谋生了，就极少见到三月泡了。但是，父亲摘来的三月泡的味道却总在我心头缭绕，它充斥了我的童年，温暖了我酸甜苦辣的人生。

      作者简介：廖瑞莲，女，湖南省作协会员，毛泽东文学院第十六期中青年作家研讨班学员。2014年出版文集《烟雨洪江》。作品散见于《今日女报》《百姓之家》《知识窗》《小溪流》《吐鲁番》《湖南日报》等全国及省、市报刊杂志，并多次获全国及地方文学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