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进校转折

       真没想到，进校的学习，成了我民办教师生涯的最后一站，也变成了我人生的一个拐点。就在这儿的半年时间里，我解决了人生的两大难题。不仅遇到了我生命中那个最重要的人，收获了自己真正的爱情，而且考上了延安师范学校，彻底改变了我的农民身份，终于成了梦寐已求的公家人。

       一九八二年春季，我满怀希望，满面春风踏进了延川县教师进修学校的大门。这所学校本来是县上培训优秀教师的专业机构，近两年针对国家政策的倾向，县上把它办成了公民办教师休整的一个摇蓝，同时也是县域内民办教师过渡转正的一块跳板。校址设在县城以北约五华里之外的黑龙关大桥北端的一处半山腰的高崖上。一排十几孔靠山的窑洞，向东出路延伸到郭家塔村。西端是两间大教室，兼会议室，向西延伸到战备库房的公路处，与永延公路接轨。这块土地原来是县战备库的办公基地，为了安全和安静期间，县上专门把它调整给教育局办了这所成人学校。

       学校设语文、数学两个教学班，共接受了全县十七个乡镇送来的八十多位民办教师。师资力量是县教育局专门调配的，拥有正牌大学学历的骨干教师。校长王守义，主任梁振忠，语文老师张振国，兼语文班班主任。数学老师马明，兼数学班班主任。另外还有简兴昌老师是全县的算术权威。独立办灶，专门雇佣一人，每天从别的地方开拖拉机拉水给学校供水吃用。在当时的社会条件看，称得上是县城附近的一块＂世外桃源＂了。

       进校以后，我感觉有两方面的不适应。第一个是：管理方式不适应。校长＂老古董＂，机械套用了一套中学教育的管理模式来管理这群成人学员。其中两项校规称为铁的纪律：一是不迟到早退，严格作息时间，每天晚上夜查人数。二是任何人不准谈恋爱。一旦违反，就地开除；第二个是教学内容不适应。授课内容全是初中课本上的一些知识。对于我来说已经教过三遍了。加上连续五年参加高考，课本知识年年复习，已经滚瓜烂熟了。我感觉枯燥乏味，毫无兴趣。所以每天上课学习漫不经心，就是应付状态。课外时间多是煅炼身体。每天早晨坚持从学校到郭家塌村长跑五公里往返。中午、下午饭后不是打蓝球，就是下河游泳洗澡玩耍。晚上最难熬，同学们十六七个成人，挤两条土炕，又都是管理学生出身的老师，被人限制以后，浑身上下不自在。

       有一次上数学课，马明老师讲台 上正好又是讲＂证明余弦定理＂。我坐教室最后一排桌子上听课，不一会儿鼾声如雷般的打响，搅得教室里一团糟，老师无法上课，同桌几次提醒，我都没有理釆。于是马老师生气了，喊了几声，我还没听见，然后老师示意同桌，强行把我叫醒，要我上台证题。我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伸了一下懒腰，迅速上台证法一、二、三，一题三解，板书正齐清晰。全教室的同学傻眼了。从此以后马老师上课，再也不管我干什么了。班上同学中所有的难题都冲我来讲，我在班里是出了名的学霸。

       那一期的学员里，有好多个我上高中时候的学哥学姐学弟学妹，还有我七六年同级高中的几位男女同学。我是一班的，二班的郝翠英，五班的刘春风，惠琴，六班马曹连，梁彩霞等，过去刚刚认识，但不了解。这次是我们同学二次相遇，相对感情距离拉近了许多。彼此之间也感同深受，颇有好感。不过几天，班里每个同学的性格爱好、能力水平、包括个人感情和家庭条件等方面，大家了如指掌。

       一个周末的晚上，同宿舍没有回家的几个单身男生，睡不着觉，按照个人的喜好，调皮地给班里女生排名。一位男生排了高雪峰为一号漂亮女生，惠琴为二号，我反对，我请求他马上调整位置，把二号排为一号，那位不答应，于是我们争吵起来。身边的几位同学打趣地说：＂你是不是看上二号了＂，我坦率地告诉他们＂我就是看上了，怎么？你们谁敢给我送话，说这个媒＂。禹居乡来的冯延祥大哥比我大几岁，他勇跃的站起来，讲条件说：＂只要你买给大家两包烟，一合大前门，一合甲二级延安烟，我就给你保证说这个媒，这有个啥呀！＂我说：＂好，一言为定＂。我们发誓谁都不许反悔。第二天，我早早进城，花了正好一块钱，买了两包香烟，拿回去给了他。

      这件事情大约过了两周后，没有任何进展，也没有回音。有一天我实在耐不住性子，开始质问冯大哥了。＂你是怎么搞的，烟都吃了，事情杳无音讯，什么情况?＂他笑眯着，跟我打马乎眼说：＂我说啦＂，＂哪她怎么说？＂我追问。他看出我动真格的了，他马上又说＂让我明天再催她＂。这事情就这样一来二去，暗地里偷偷地酝酿着。

       我是班上的学习干事，惠琴是班上的文艺干事。有一天，老师让惠琴刻蜡板翻印歌谱，把她考住了，她是从小学来的教师，以前从来没有干过这种活，他问我：＂会不会刻蜡板？＂我说：＂会，我以前给学生发复习题，常刻＂，我爽快地答应了她。她高兴的和我一起边刻边印，我俩谁也没有提到谈婚论嫁的事情。我每天依然重复着昨天的故事。又过了几天，我大妗子把这事说给了她同学，她同学正好是惠琴城关公社教学时的闺蜜，她听了我们两个的家庭条件，当场就挡驾了。我知道家庭条件悬殊，贫富差距太大，可是惠琴毕竟是我的同学，她与我有共同的学习和工作经历，她聪明、沉稳、漂亮，但是我的学习成绩比她好，我很不甘心就此打住。我心里已经认定她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了。

       从那之后，我整天开始关注她的行动。一天我在她课桌斗里，书的夹层里意外发现了另外一个男生偷偷约她的纸条，我有些着急了。当时大家每天早晨都在校园附近的草地里朗读课文，于是，我每天早晨就接近她。有一天，我向她表白了我的意思和想法，希望她拒绝对方，她竟然答应了我。我就偷偷找到她同室的两位新闺蜜，讨论如何打造我们独处的空间环境和氛围，让我俩有时间畅开谈谈各自的想法。其中的一位大姐郝英娥，与我还有些远方老亲，她父亲在我公社工作，星期天她约惠琴陪同，去看望其父亲，我随后借自行车回家，正好顺路，然后她借故离开，让我到公社去再把惠琴捎回学校。我们谁都没有告诉她本人，悄悄按照计划行动。

      我回家吃完午饭，给母亲撒了第一次谎，我说有些感冒，胃口不好，想吃几个鸡蛋，母亲翻了半天，家里仅有四个土鸡蛋，全部煮熟，让我拿上。我去公社找到惠琴，带她前往县城的路上。

        自行车下了公社的陡坡，绕过郭家河村，离县城还有十五华里沙石路面的路程，全部是上坡路，我吃力地骑着自行车驮着她上行。然后，把鸡蛋递给她，让她吃，她没有吃。于是，我就单刀直入，自我介绍，然后就让惠琴表态。她一直坚持到进城，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反对我说话。我以为自己惹了祸了，闯了＂红灯＂，心里扑通扑通的直跳。进城后，慌里慌张在老汉门市部，买了一把牛奶糖送给她，她笑了。离开时，她笑着告诉我＂你说的我都听清楚了，我们完了慢慢再拉＂。这一下我心里的石块才放在地上了。我心里暗暗想：只要她有话拉，我就一定有办法。从此以后，我们的恋爱正式拉开了帷幕！

      我们俩个偷偷约会，一起学习讨论问题，一起看电影聊天，心与心之间产生碰撞，很快进入了甜蜜爱情的梦乡。有一次我和她在城里看完电影回来，已经是深夜了，学校半夜查房，老师发现我俩不在宿舍，同学给老师说请假了，老师还不相信，就派人打着手电到处找人，直把我俩追到黑龙关大桥下边，没有被老师抓到现行，当晚，全校师生都知道了。于是我俩的恋爱成了大家心里公开的秘密。

       回顾这半年学习生活，我自已先后违反了学校两次纪律，即：课堂纪律和不谈恋爱纪律；收到三大收获：即一是身心得到彻底休整，二是有了甜蜜爱情，三是考上中专学校。同时还结识了一大批良师益友，除了前边提到的那些老师和同学，还有数学班的李世徳、李向春、马延生、高耀国、张芬、张晓峰、张世莲、石红艳、高和平、韩士英、刘玉峰、冯光辉、呼福财、梁鹤飞，师延宁、李玉花、刘战，拓占财、董金川，陈静，杨彩霞等同学，还有部分语文班的同学董春阳，呼开亮，冯治辉，呼向东，封兴平，李永安，白翠梅，刘胜东，等等。大家彼此尊重和理解，相互学习和交流，相互关心和守护着，一起团结协作、学习生活。

      那学期，语数两个班级近四分之一的同学，考入中等职业学校学，先后结成八对伉俪，这些同学后来都成了全县教育战线的中流砥柱。期间发生的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创造了延川县教师进修学校有史以来的辉煌纪录，同时，也给我们留下鲜活的记忆。至今，我怎么也忘不掉进校院子边上的那条圪梁梁。

       很快进入了中考冲刺阶段了，我们没有回家，大家聚集在县城里全力以赴的学习备考、参加考试。统考结束后，大家静候佳音。教育局里首先传出我的考试成绩，我的数学得了满分，阅卷老师就是我们的进校老师，是他亲口告诉我，为了避嫌，他生硬把我的数学卷子扣了二分，我的总分是第一名，不碍事的。我的心才落了底。

       可是惠琴落选了，我自认为这下我有了和惠琴谈婚论嫁的资本了，不料，我们的婚姻关系还是确定不下来，于是我和她又上演了一出订婚闹剧，这里留下了我俩忠贞不渝的爱情记忆。

      在我即将前往延安师范开学报到前夕，我俩的婚姻终于冲破世俗的偏见，几经波折敲订了，并约好双方父母一起吃饭，在县城做了简单的订婚仪式。当天晚上我回到家里，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我坐在老家院子里的石櫉上，抬头眺望着透亮的星空，再低头看看皎洁的月光，心里久久不能平复。我不由的思念着心中的她，想象着即将到来的新生活。一个梦想结束了，又一个梦想开始了。路在脚下，心巳经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