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文学社作品(夕阳浅唱)
导读:国家财政部驻广东省财政监察专员办事处原副监察专员、纪检组长、巡视员(正厅级)匡邀仁阅此文后,于2019年2月2日上午通过微信回复作者时写道:“文章写得很好,如实记录和反映了三次高考的经历和心情,作为有同样经历的我,感触良多。我总是想,我们这一代人,经历过国家发展的不同时期,见证了祖国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再到强起来,有很强的满足感,无论是和老一辈还是晚辈相比,我们都是幸运的。真心希望多多保重,开心快乐,安享晚年幸福!”
我的三次高考
曹正城
事不过三,这是人们日常生活、工作中经常说到的一句老话。讲的是一个人要想实现自己的理想和做好一件事,不管有多难,只要不懈地努力奋斗,终会事随人愿。
在我的人生经历中,确实有一件“事不过三”的事情使我终生难忘,那就是我的三次高考。

(1977年10月21日《人民日报》头版关于恢复高考报道)
史无前例的十年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不久,多灾多难的祖国大地,终于迎来了万物复苏的春天。普通高等学校恢复了全国统一考试入学制。60岁左右的中老年人可能还会记得,文革时期上大学是不用考试的。城乡青年上大学只能由工人阶级、贫下中农推荐,再由单位和上级有关部门最后审定。当时学业成绩优秀者如果没有一定的关系也很难上大学,尤其是家庭出身成份不好和有海外关系的,哪怕你各方面再拔尖,在农村和工厂你也别想去做上大学的美梦。所以打倒“四人帮”后恢复的高考制,就是恢复了知识的尊严,千千万万的奋斗者命运就此转折。对当时成千上万的优秀知识青年来说,无疑是给他们打开了一扇报效祖国、施展才华、寻找知识宝库的通天大门。
然而,在这场千载难逢的机遇与挑战的竞争途中,我却经历了三次不同寻常的高考,由不幸到万幸。

(1977年10月12日国务院关于恢复高考的文件)
第一次,即高考恢复后第一年的破冰之考(1977年的冬季,参考人员570万,实际录取27万出头,录取率仅4.7%)。那年的冬天,我和全国千千万万怀抱无限希望的青年走进久违的考场,心情确实激动不已,感慨万千,手中拿起答题的笔也是颤颤抖抖的。共考了语文、数学、政治、历史、地理等五门功课。当时的作文,我写下的是《心中有话向党说》这篇文章。在文章里自己把党比作母亲,自己是母亲的一个孩子,在经历了十年浩劫后,我这个飘零的游子终于又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感谢党和祖国始终没有忘记我们这一代人。
考完以后,自我感觉良好,就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回到家里等待录取的消息。可是左等右等没有一点音讯。几个月后,我到(湖南)武冈城里看望我的小姨妈(曾完秀)。小姨妈见我立即就问:“正城,你怎么还在这里荡着不去上大学?”我说:“我没有考上。”我小姨妈又不解地说:“怎么会呢,你考上了的。湘玉(小姨妈的大儿子,当时正在上初中)对我说过,在大街县文化馆的宣传墙上,他亲眼看到张贴的高考分数上线红榜上有你的名字。”
听小姨妈这么一说,我当时就愣了,心也凉了半截,真是欲哭无泪。上了录取线为何不被录取,同时也没有任何人通知我参加体检和政审呀,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当时未被录取的真正原因。
第二年,我又参加了高考(1978年),但这次榜上无名。我并不气馁,心想“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不是还有一句老话说得好吗,事不过三,明年不妨再进一次考场。

1979年5月初,我打算辞去湖南省武冈县荆竹公社乙冲小学民办教师的职务(当时由于师资力量不足,教师不准请长假),准备去武冈县(现武冈市)第二中学参加高考复习。
听说我要辞职,这时,社会上的一些冷言冷语也向我袭来:
“吃饭靠风水宝地,做官靠坟山。曹家屋场不是风水宝地,他曹正城就是再考三次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枉然。”“聪明有种,富贵有根。曹正城祖辈都是农民出身,他要想考上大学跳出农门,怕是做美梦吧!”
临走前,我们乙冲小学的老师和校长以及一些亲朋好友,出于对我的关心反复劝告说:“正城,扁担冇札,两头开花(意思是做事不老成,两头会出问题),到时候你大学考不上,民办老师又不能当了,会误了你一辈子的前程,这事你要慎重考虑呀。”
尤其是父母好几次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正城崽呀,如今你能当上民办教师,也算是我们祖坟冒了点青烟。民办老师虽然不是吃皇粮,待遇也比较低,但天晴晒不到,落雨淋不着,生产队和大队每年还要给你记300多个工分,是一个全劳动力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考大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百里乃至千里才能挑一,不是哪个想考就能考上的,你已考了两次都冇考上,还是莫去复习莫考了,安下心来教好你的书,靠到今后有机会转为公办教师就不错了。”
面对以上各种说法,不管是冷言讽语还是善意的劝告以及父母的苦口良言,我只是报予一个微笑:“成功的事得靠自己去努力,风水宝地和屋场再好也保证不了谁”;“世界上的事情,有失就会有得。”
最后,公社文教办公室的领导对我说:“世上甘蔗不可能两头甜。你考不考得上,反正辞职后民办教师今后与你就无缘了!”不管结果如何,我还是铁了心义无反顾地向领导递交了辞职报告,和无数怀揣大学梦的寒门弟子一道,投入到了紧张而又竞争十分激烈的高考复习大潮中。
但是,第三次高考也不尽人意。考前的头一天,我却躺在病床上吊水打针。因为高考复习期间,我没有一个晚上不是超过十二点钟才睡觉的,同时,由于家庭困难、粮食有限饭也吃不饱,长时间的劳累和饥饿终于使我病倒了。但我还是以顽强的毅力,带病坚持把所有应考的科目全部考完了。
考完后,我就回到家乡湖南省武冈县荆竹公社燕冲大队第四生产队从事双抢(抢收早稻,抢插晚稻秧)。然后是漫长的等待考分的公布及录取情况。当时的心情正如京剧《智取威虎山》小常宝所唱的:“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深山出太阳!”我也只盼着自己高考的佳音早日传来。
可是,等待考试结果的消息也并未顺畅。当时公布上线的考生以及分数也在武冈县二中。我在乡下劳动,由于经济困难,难得进城一次。出红榜(公布达到录取线考生的分数)那一天,我父亲(当时在武冈县人民医院工作)就让他的同事去打听我的考试分数情况。这名同事去打听后回来告诉我父亲,说我榜上无名。父亲听他这么一说,人犹似坠入万丈冰窟中,不知从何说起。据我父亲后来说,由于当时心情糟透了,那天晚上他一夜未眠,洗了一个晚上的衣被来打发时间。第二天清早,他自己亲自走到武冈县二中,结果在红榜中终于找到了我上线的名字,并且分数还较高,心中沉重的千斤石头这才终于落了下来。
为了挣点上学的路费,减轻家里的负担,暑期我一人来到武冈县城给县卫生局做了10吨煤球。我十分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10点多钟了,皓月当空,银光闪烁,碧空万里。在卫生局的水泥球场上,我挥汗如雨,浑身是煤灰和泥土。当我做完最后一个煤球时,我那可敬可爱的慈父(曾在武冈县气象台和武冈县人民医院工作),拿着高考录取通知书来到我的身边(录在湖南省粮食学校会计统计专业),兴高采烈地说:“正城,你被录取了!”
捧着这份迟到的又是沉甸甸的录取通知书(报到注册时,通知书被学校收回),我心里真是悲喜交加,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总之,苍天不负有心人,十年寒窗没枉度。
高考,青春的一次洗礼。没有高考,我是一名乡村民办教师;参加高考,我就成了国家干部。
事不过三。三次高考,从失败到成功,不仅改变了我人生的命运和道路,更重要的是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做任何事情,只要有恒心、信心、决心,同时经过不懈的努力拼搏,总会成功、总会达到预期的目的、总会实现自己的梦想!

作者后记:新中国成立后的1952年,国家建立了统一的高考制度,即实行统一计划、统一组织、统一考试、统一录取调配。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这一制度中断。“文革”结束后,1977年冬天,关闭十一年之久的高考大门重新打开,是我们国家开始拨乱反正、转向经济建设的第一件大事,它不仅改变了当时无数年轻人的前途、命运,实现其人生进位,而且也改变了中国的未来,被舆论称做是国家和时代拐点中一件将会铭记千秋的重大变革,更是我国教育界永载史册的一件历史大事。
(附注:①本文原载2012年6月16日《湘声报》第八版芙蓉副刊。②2007年《文史博览》杂志社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我的高考故事──纪念恢复高考30周年”征文,共收到征文稿两百多篇,通过专家评审,获一、二、三等奖的作品仅10篇。本文获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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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曹正城,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政协原党组副书记、常务副主席(正处级);高级经济师;湖南省邵阳市第二届优秀社会科学专家,中国人类学民族学研究会会员。著作《财苑拾零》获邵阳市第九届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二等奖。
(山径文学社肖殿群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