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文学社作品(漫漫长路)
山径文学社祝高考学子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高考忆往:
昨天所有的荣耀,都变成遥远的回忆
陈梦琪
01、七十年代最初的高考:
一个时代的记忆,曾经的光荣与梦想
高考是我国几代人的记忆。

1952年,我国正式建立高考制度,作为选拔培养新中国建设人才的主渠道。文革十年,高考被迫中断,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在农村广阔的天地里战天斗地。
1977年冬季,我国正式恢复高考。喜讯传来,全国上下一片欢腾。当年全国参考人数达到570万人,27万佼佼者被录取进入各高等院校深造。那一幅幅你追我赶、欣喜若狂、热血沸腾的场景,有两句诗可作为最贴切的描绘:那就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高考的春天终于来临!
也是从这一年开始,“高考”一词,成为街头巷尾、田间地头最热门的词汇、最关注的热点、最热切的话题。而且三四十年持续升温,长盛不衰。
伴随着高考,“大学生”三个字带着“光环”应运而生。想想看,570万人参考,才27万人上线,录取比例不到5%。在教育更加落后、连高中生都很稀少的乡村,考上大学的更是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往往方圆十几里甚至几十里的村子,才听到“出了一个大学生”。而且地域分布上还不均衡,算是“可遇而不可求”。这个时期的大学生,在乡亲们的眼里,就等同于古代“中了状元”。

我的表叔就是恢复高考时考上大学的,录取到长春地质学院。表叔家在邻县,但与我家相距仅十里山路,翻过两座山就是。表叔的村子叫肖家院子,肖家院子出了个大学生,那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周围一二十公里都引起轰动。方圆十几里的人都跑来看,看“大学生”是个什么样子。
表叔在东北上学,暑假难得回来。每逢寒假过年,“你石山表叔回来了”,便成为左邻右舍和亲朋戚友对我“隔空喊话”最大的“时事新闻”。
那个年代,哪个单位“分来了一个大学生”、哪个女孩子找对象“找了一个大学生”,那都是极其“王者荣耀”的事情。就连我跟着父亲去肖家院子,给“家里出了个大学生”的舅爷爷舅奶奶拜年,都觉得是一场“朝圣”。乡亲们也说,“肖家院子出大学生”是“风水好”。所以那时年少的我,每次走过肖家院子,都会觉得无比神圣。
高考蒙着神秘的面纱。
我小时候跟母亲下地玩,听大人们聊天,考大学到底考些什么题。有大叔显出一副很“见过世面”的样子,说他听过一道“高考题”:“数字188,不准加,不准减,只准添一笔,要变成200。怎么办?”大家都做不出来。最后大叔公布“答案”:“把188拦腰划一横,分成上面100,下面100,就变成了200。”
当时觉得这考大学的题还挺“活”的,但又觉得“怪怪”的,有点像今天的“脑筋急转弯”。
后来,作为回乡知青的大哥也搞来复习资料,准备高考。我翻了他的“模拟题”,其他的没印象了,但“解方程组”我记得死死的。后来自己上初中才知道什么是解方程组。可见,那时的高考题,难度可能就是初高中的样子。但“188变200”的题,自然是扯蛋。
高考带给社会的是满满的正能量,大学生带给家长的是追逐光影的梦想,带给年少学子的是无限励志的榜样。
记得一次跟随父亲去表叔的肖家院子看电影,乡村夜晚露天放映的那种。路过表叔家,屋里亮着灯,原来表姑也就是表叔的妹妹在挑灯夜读,电影放到家门口都不去看。父亲自然不会错过机会以此对我现身说法。这样的毅力和动力,在那个年代,激励着一代人去努力奋斗,追逐心中的光亮和梦想。
我的高中生物老师说,当初他为了高考圆梦,白天下地干活,晚上挑灯夜战。饿了没有吃的,就从水缸舀一瓢水咕咕灌下,聊以充饥。就是凭着这股劲,考取了当时的湖南师范学院。
听得我们热泪盈眶。感觉全身的热血都在奔涌。这是一个时代的激情与梦想、一代人努力奋斗的荣光。
02、八九十年代的高考:
千军万马挤过独木桥,几家欢乐几家愁
时间进入八十年代后,高考竞争日趋激烈。一直延续到九十年代中后期,近二十年的“白热化”追逐。最鸡血的“提高一分,干掉千人!”就是那个年代最煽动人心、最激动人心、也最鼓舞人心的口号。
高考紧牵着全社会的神经。一年一度的高考,考生闹心,老师担心,家长挂心,社会关心。尤其考生所在的家庭,更是“一人高考,全家操心;一人征战,全家不眠”。
这种现象,其实是一种“高考惶恐”与“高考膜拜”。而从历史渊源来看,其实是自1977年恢复高考以来,几十年深厚的高考情怀的延续与叠加,也是我国几十年一以贯之通过高考制度选拔人才形成的特有文化传承与积淀。
高考,从七十年代的神秘与传奇,衍变得无比紧张和刺激。
因为考生多、招生名额少,“百里挑一”的选拔,引发“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杀出重围”的大学生被誉为“天之骄子”,“招贤纳士”的大学自然是珍稀的“象牙之塔”。
班主任老师念叨最多的口头禅就是:“高考高考,命运的大考”、“分数线分数线,就是考生的生命线”。电影《老师好》里,于谦扮演的班主任苗婉秋活灵活现地再现了那时的场景。他说:考上大学,就会感受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考上北大,就是“不鸣则已,一鸣冲天”。
这,就是那个时代的高考,那个时代的高考信条和价值观。

考上的,欢天喜地,农村的从此跳出农门,城镇的有了更大的舞台,人们羡慕地称之为“金榜题名”、“状元及第”、“鲤鱼跳龙门”。中国古代科举文化描写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在高考文化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而落榜者,“路漫漫,夜茫茫”,痛定思痛之后,“心若在,梦就在”,只有加入复读大军“从头再来”。
所以,那时高考所在的七月,被辛酸地描绘为“黑色的七月”。
每当高考成绩揭榜的日子,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折磨得人憔悴不堪,纠结到让人寝食难安。想看,不敢看。不看,心里的石头又落不了地。
看到成功上岸的同学,从此越过农门,跨长江,过黄河,好男儿志在四方。虽然是夏秋之季,他们却哼着轻快的“我从垄上走过,垄上一片春色” 。而不幸落榜的同学,却满目秋风习习,落叶遍地,“萧瑟秋风今又是,人间还是现人间”。写日记,抄名言,励志再战:“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再苦再难也要坚持,为了亲人充满期待的眼神,一定要从头再来。”
有一种心酸叫复读。那是破茧成蝶的煎熬,征战岁月的洗礼,百炼成钢的积淀,从头再来的等待。
复读班班主任最暖心的一句话是:“革命不分先后,考上就是胜利。”这话“有毒”,从此很多人高考成了执念。“一战不成名,再向虎山行”,如若不成功,则“三顾茅庐、四渡赤水、五下江南、六出祁山、七擒孟获”,继续作战,大不了“八年抗战”,总要凯歌还。
这,确实有些悲壮。
我的一位亲戚,儿子复读了几年还是名落孙山,最后拆了房子的楼板卖了送子读书,因为他坚信“千金散尽还复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最后儿子终于金榜题名。
寒门出贵子,往往大多是举家之力和几代人的接力!背后是无尽的汗水和泪水!
我刚参加工作时的房东,儿子成绩平时都不错,但一入考场便成泥,每每相差几分考不上。老师仰天长叹,说他是“训练型”运动员,不是“比赛型”。几次高考失败后,不敢再考,回家不敢出门,怕见乡邻。为了让他有勇气出门,可怜的母亲小心翼翼连夜找遍每个乡邻,千万不要与他嬉笑玩闹,免使他敏感受伤。后来他进城经商,成为某行业巨子。
不禁想起唐人宋之问的两句诗:“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深有感触。人说衣锦还乡,遍邀乡邻,那可能是酬谢,也有可能不想“锦衣夜行”。而一个不能金榜题名的落魄书生,那种“愧见江东父老”的心,如不亲历,体会不到有多无助!
“不敢高声语,归恐见乡邻。”内心的强大,是从自身的底气开始的。希望人们对弱者多点友善之心。
自渡,便是渡人。
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一首仿《一剪梅》的歌词给了这些考生极大的鼓舞:“豪情像梅花开过,冷冷冰雪不能掩没,总有云开日出时候,看见春天走向你我”。网上某水中学高考万人誓师大会,就是宣示“不成功、便成仁”的铁心,“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心,“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信心。
高考需要的也应是这样一支威武之师。这是信仰,也是力量。
为什么人们对高考如此推崇?高考狂热的背后是什么魔力?其实一切都源于那时体制的巨大优越。考上大学就等于进了“保险柜”,不要交学费,还有生活费,更稳心的是毕业包分配,从此端上“铁饭碗”,迎来“荣华富贵”的精彩人生。
这,便是高考的荣耀与魅力。
还有几个关于八九十年代高考悲欢离合的故事:
某女同学,学校看榜后欣喜万分,喜气洋洋地从老师那里领取了高考志愿表。第二天却因为分数线提高而落榜了,一下跌入冰窟。这种失落,比“拔凉拔凉”还要“拔凉”。
某男学长,读到大三了,给一个社会待业女青年做家教,辅导招工考试。日久生情,女青年便在男生宿舍留宿,被宿管员抓了现场,学校按大学生管理规定予以开除学籍的处分。农村孩子,辛辛苦苦考上大学,离毕业也只剩一步之遥,却一夜之间“打回原形”,岂是惋惜两字了得!
还有一个大叔年纪又第二次来上大学的“老大学生”。他本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刚恢复高考就考上大学的,因为不清满原先在农村找的对象逼婚,坚决不从。拖了两个学期,被对方以“有孕不娶,道德败坏”告到学校,学校责令一娶了事。大叔宁折不弯,结果被学校开除。事实后来真相大白,女子为谋求村小民办代课教师一职与村支书交好,却要大学生男友“买单”,甘蔗想要两头甜。
大叔被开除回家后,女子果然再不缠他,最后还是嫁给了村支书。从此“大叔”一边外出商海闯荡一边走上漫漫伸冤路,历时十余年,终于沉冤昭雪,恢复学籍,重启大学校园生活,享受助教待遇,一人一间宿舍,毕业包分配。
“大叔”一表人才,举止不凡,与我一面之缘,却喜欢拉我聊天。这个故事也是“大叔”在那个没有雪的冬日,邀我去他宿舍小坐,喝着刚烧的甜米酒,讲着天南地北的故事说给我听的。此后经年,再未相见。我不知大叔姓名,他只告诉我自号“石泉”:“江流石不转,清泉石上流”。见其名,闻其声,观其行,大叔实在是个人生豁达又有情怀的“世外”高人。
讲述这几个故事,是因为它们都是高考时代的印记。那个时代的高考,连着我们的悲欢,决定着我们的人生。
在那个年代,高考是星辰大海,高考是诗和远方,高考是寒门学子改变命运最公平的机会!一年一度的高考让人牵肠挂肚,热血沸腾。承载着理想,放飞着梦想,闪烁着荣光,寄托着希望。
03、二〇〇〇年后的高考:
褪去光环,依然绽放青春奋斗的芳华
2000年前后,高考招考制度大变革。不断扩招,考上大学已不再那么遥不可及。全面并轨,上大学需自缴学费。尤其釜底抽薪的,是取消毕业分配,大学毕业需自找工作,自主择业。
我们看一组数据,2000年前后,高考录取率从1990年前后十几年一直徘徊的25%左右迅速窜到60%,2010年前后达70%,2020年前后攀升至80%。而高考人数,从2005年开始,每年都在1000万上下徘徊,录取人数从500多万持续攀爬至800多万。
高考已完完全全从“精英考”变为“大众考”,而且“考大学”跟“考饭碗”再无直接关联,仅仅只是成年礼之后迈上就业台阶之前的最后一轮升学大考。在人生的跑道上,只是一道新的“起跑线”。在“优选”的意义上,也只是一次“筛选”考生进入哪个层次的高校学习深造的“分流”。

这种“考容易读不易”、“考学容易就业难”的尴尬与窘迫,以往神圣的高考,一下跌入“断崖式”落差。几乎“人人可以上大学”,使得大学不再神秘。当初“高不可攀”的“殿堂”,已“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大学生”三个字再不是“金字招牌”,大学已失去当初的“诱惑”。
大学少了许多期许。除了那些“高考状元”依然屡禁不止地被各自学校放大宣传、被一些媒体追逐报道,除了北大清华的录取通知书还依然有些抢眼,高考已大势所趋地走向平淡,失去了往昔的“光环”。
“一张考卷定终身”、“一道分数线定乾坤”的历史已一去不复返,高考不再是“金色跳板”,更无法决定一生的命运。面对高考,考生、家长和社会都日趋回归理性。
大学只是一个学习的平台。四年之后,必然也必须面临毕业、面对就业、面向社会。就业的路上又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名校毕业也许“高开低走”,普通高职也许“低开高走”迎来“开挂人生”,挑三拣四说不定高不成低不就最后落个“无路可走”。一切都要残酷地重新“洗牌”。但怎么“出牌”,一切掌握在“牌局”中的自己手里。
一个残酷的事实在艰难“突围”:一些家长接受不了自己孩子寒窗苦读十几年大学毕业后又去打工甚至送快递,或者自己开店小打小闹地创业,他们认为这些事不读大学也可以,早知如此,读而何用。一些学子也放不下自己受过高等教育的身段与颜面,不敢也不愿扎进就业的茫茫人海,他们像父母养惯了的一只“金丝雀”,躲在“象牙塔”里不出来,考研、读博、待业。在本该奋斗的年纪,选择了“居家养老”,其实是“宅家啃老”。媒体曾戏称“读了学士读硕士,读了硕士读博士,读了博士读壮士”。“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勇气兮走四方”、“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宅家兮何时完”。何其悲也!
由此可见,“精英教育”要从“平民教育”开始。我们要从小教育孩子学做“普通人”,肯干“普通事”。古人倡导“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实在是大智慧。淬炼孩子自立、自信、自强,对其“补钙”、“强筋”、“壮骨”,强大的内心、坚韧的品格、宽容的心态、明辨的智慧才是人生最高的“考分”。
所以,对待如今的高考,有必要弄明白三个道理:
第一,高考不是人生的“独木桥”。它不定成败,更不定终身。即使高考失利,即使考上的是普通高校、职业学院,只要自己不抛弃不放弃,都可以条条大路通罗马。能上名校固然可喜,普通高校亦该欣然,职业院校也是出路。
第二,高考不是人生的“分水岭”。只是对于读什么层次的学校一个大致的分层,“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四年的“修行”,学识和能力也许高下已分。毕业以后更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取决于自己“上下而求索”。“皓首穷经”的,“取得真经奔大道”;“作茧自缚”的,“螺蛳壳里做道场”。远远不是“一张考卷定乾坤”。所以,高分者“乐莫乐兮”,失利者“悲莫悲兮”,无须“几家欢乐几家愁”。
第三,高考不是人生的“定盘星”。只是人生新的“起跑线”。站在人生的新起点,重新起跑,踔厉奋发,笃行不怠。“龟兔赛跑”的故事告诉我们,快与慢、输与赢,不是一成不变的,在一定条件下是可以相互转换的。“先上公交后到站”者不在少数,“菜鸟逆袭”者亦不乏其人。当然,“菜鸟逆袭”虽非传说,但也是传奇。既然是传奇,那在通常情况下就不会是“灰犀牛”事件。没有“脱胎换骨”艰苦卓绝的历练,断不能完成“破茧成蝶”的蜕变,就不可能出现“黑天鹅”。所以,只要知耻后勇、奋起直追、筚路蓝缕、弦歌不绝,人生“翻盘”的机会还有很多!
为此,面对高考,考生也好,家长也罢,是该好好端正认识,调整心态,正确定位,理性对待。唯如此,才无悔往日之奋斗、无愧今日之青春,不负他日之芳华!

祝愿天下学子,在高考如荼、青春似火的六月,收获一抹青春洗礼、霞光万道的满满金色!(2022.6.6)
(本文及配图源于“梦琪走笔”微信公众号)
作者简介:陈梦琪,男,湖南省邵阳市人,工商管理硕士,邵阳市作家协会会员。从事过教师、党委办秘书、新闻出版行政管理、文化行政执法等工作。
(山径文学社肖殿群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