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梦
文/莫柔(山东)
第023章:我离开纽迪荆棘地

我上完一天计算机课程后,应该到纽迪制衣公司去上班了。
次日早餐后7点50分我骑着自行车走在车水马龙的路上。因为刚下过小雨,外面气息湿漉漉的,天空依然灰蒙蒙一片,微风吹过,偶尔尚有雨丝轻洒于脸庞。海城的梅雨季一直这样,时晴时阴,常常细雨绵绵,让我这个北方人也养成了出门带雨伞的习惯。真实地验证了环境改变人的说法。
“第一天上班时,我没顾得上注意工作区其他地方什么样子。”我站在公司门口默想,“看一下周围具体环境。”
我走进门口环视四周,发现环境卫生及物品摆放的样子时,不禁大吃一惊。有用、无用的物品杂乱无章地堆积着,物件和用具不知多久未擦试过,上面一层黑乎乎的灰尘,地面也不知几天没拖洗,脏兮兮的。
“天呀!怎么像无人管理的样子?!为什么不让人清理、打扫呢?不可思议。我也不能去向陆经理反映,各处卫生该打扫了。我是谁?一个新员工有什么资格对公司指指点点?做好本职工作就行。”我望着四周狼藉不堪的环境,暗自思索着。
既来之则安之,我只有以做好本职工作为原则。
“蔡阿姨,您好!”我走到包装台前,笑着与在整理提包的蔡阿姨打招呼。
“好什么好?!现在就让我到烫熨台去。”她阴沉着脸,不高兴地说。
“今天我一个人包装了?”我看着她疑惑地问。
“对啊!刚才陆经理已经告诉我了。”她冷若冰霜地说完提着提包,往烫熨台走去。
烫熨台有几个员工齐刷刷地朝我看。领班小余,坐在烫熨台旁边一张木椅上翘着二郎腿,两条腿不停地抖动着,皮笑肉不笑地看我片刻。
“都怪怪的。”我心里不解地想。拿起包装台上客户登记册,整理一摞订单,准备登记订单编号。
“小许,从今天开始你就正式包装了。”陆经理走过去严肃地说。
“好的,陆经理。”我抬起头看着她认真地应声。
“老陆,我们快走吧!”突然,从办公室急匆匆走出一位穿着艳丽、浓妆艳抹的女人,大约三十七八岁,肩上挎一个黑色皮包大声喊着陆经理。
“好,我们走。”陆经理说着急忙转身追上叫她的女人,她们肩并肩聊着什么向门外走去。浓妆艳抹女人腰肢夸张地扭动着。
“小许,刚才叫陆经理一起走的那个女人是财务科的,她姓张,都叫她张姐,是我们本地人。很滑头的,心机重。一年里一直在追我们樊厂长,可是樊厂长不喜欢她,一直没和她走近,她还不甘心。”赵姐端着玻璃水杯去打水,路过包装台侧着头,嘴巴凑到我耳边低声说。她边说边抬眼瞅一瞅远处的员工们。
“哦。”我微笑着应一声。觉得对于她所说的,关于张姐与樊厂长的事不感兴趣。
“我去打杯水,要给你捎一杯吗?”赵姐摇了摇她的玻璃杯,又看看我的保温杯问。
“谢谢赵姐,不用了,我从家里带来的。”我笑着说。
“行,小许你忙吧,我去打水。”她说完转身走了。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微微一笑低下头继续登记订单编号。
“你是新来的小许?”正当我认真包装一件洁白的男款衬衫时,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子声音在我面前响起。
我惊讶地抬头看,只见一位三十一二岁男青年站在包装台前,以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温和地看着我,他身材魁梧,眉清目秀,上身穿一件洁白的衬衫,下身穿黑色长裤,工作台遮挡着他的双脚,看不到他的鞋子,总之整体给人感觉很清爽、文质彬彬。
“是的。”因为我不知道他是谁,心里不免有一些紧张,只作简单回答。
“你以前做过什么工作?”他垂下眼帘,认真地折叠一件玫红色女款衬衫问我。
他的动作非常娴熟。
“他究竟是公司里的谁?我小心别说错话。”我看着他熟练地包装着衬衫,疑惑地思虑着。
“嗯?你在老家做过什么?”他抬起眼帘看我一眼重复问,语气很平和。
“在老家一家新加坡企业,科技有限公司做过六年。”我内心忐忑不安地连忙回答。
他再没说什么,在已包装好的玫红色衬衫包装袋上,按照客户订单编号写好编码,利索地放进箱子里转身去了烫熨台,穿过烫熨台又去了缝制区。
“他是谁呀?!”我皱眉看着他的背影,低声自语。
我拿着几张订单到成品区去取衬衫时,看到成品区衣架上已有许多待包装的衬衫,便加快速度工作着。
“小许,你知道刚才和你说话的是谁吗?”赵姐从烫熨台急匆匆走过来,小声问我。
我愕然地看着她摇摇头。
“他就是我们樊厂长。”赵姐说完迅速跑回了烫熨台去。
“哦!我幸亏没多说话。”我喜悦地想。
裁剪、缝制及烫熨台员工们,忙忙碌碌地做着各自的事务。
上午9点多我到成品区去取衬衫时,却发现烫熨台的员工们,处于懒散、松懈状态。有的慢悠悠地做,有的聚在一起聊天,特别是依小余和蔡阿姨为首的十四五位员工,聊得最欢。
“奇怪?怎么了?她们为什么不认真工作了?陆经理和樊厂长哪里去了?这样的工作状态没人管理?作为领班的小余怎么还带头松懈呢?”我望着烫熨台那些说笑、聊天的员工们,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地发出疑问。
只有赵姐和几个员工在埋头烫熨衬衫。
那些员工说笑近两个多小时后,即将接近午餐时间时樊厂长走进工作区。她们才慢腾腾地回归到各自岗位上。
面对这样的工作状态,虽然我非常不满,但是无能为力。唯有默默做好自己的工作。
未曾想下午烫熨台员工有两个多小时时间,像上午一样怠慢。还把烫好的衣服挂在烫熨区,说还没烫熨。结果到14点时她们又迅速做起来。下午16点下班时间时,她们把挂在烫熨区的那些原先说还没烫熨好的衬衫,一起挂在成品区,说笑着走出公司。
我诧异地望着悠闲下班的员工们,看到赵姐无奈地回头看看我,走了。
“天呀!她们为什么积攒到快下班时才全部烫熨好?这么多待包装的衬衫,我得加一夜班了。”我转回头望着成品区一片待包装的衬衫,内心茫然地想。
“下班了,小许。”走在后面的小余和蔡阿姨开心地笑着,看着我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你们走吧。”我看着他们笑笑说。
我独自默默地仔细地工作着,整个公司没有一个人,只有我和那一片待包装的衬衫。灯光昏暗,令人惊恐的沉寂。
“幺!还在干啊?”深夜11点时,裁剪区的小贾从外面走进去。边阴阳怪气地说着边仰着头喝着一瓶冰红茶。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我惊异地看着他好奇地问。
“我在那里住。”他用冰红茶瓶子,指了指西南角一间小房子说着走了。
“天呢!那里还住人?”我觉得不可思议地心想。
几天后赵姐和我说,裁剪区小贾和董事长女儿关系很好,工作期间谁也奈何不了他,和财务张姐也很友好。他全凭自己帅气靠关系在那里站稳脚跟。
那天我加班到凌晨1点才包装完那些衬衫。到家后,王超问我怎么还加班。
“做不完就得加班呢。”我筋疲力尽地说,不知觉便睡着了。
那样的状态持续了一个礼拜,我既像一只蜗牛谨慎地爬行于一片荆棘地,又像每天带着一把无形的雨伞。就像那里梅雨季时必须每天带着雨伞出门似的。然而,暗中荆刺是令人无法预防的。
“赵姐,那个包装的小宋每天几点下班?”有一天上着班,我终于忍不住问赵姐。
“下午16点和我们一起下班。”赵姐看看四周小声说。
“赵姐,为什么到我的班时,小余和蔡阿姨带头停工,等到最后才赶制出来呢?每次我加班到凌晨1点或者2点多。”我微蹙眉说。
“小许,做着不开心就别做了,你那么年轻在这里多可惜啊!”她无奈地看着我说。
“赵姐,没关系,我能够熬住,只要陆经理和樊厂长还明白就行。”我坚毅地说。
之后的时光里只要轮到我上班时,我依然认真地工作着。
使我无不感到意外的是有一天上午,小余竟然和我说说笑笑地包装。他突然地改变让我摸不着头脑,平时连话也不和我说的。我以为他心态改变了,便觉得非常开心。他包装了半个多小时走了。
轮到我休班时,我依旧高兴地到计算机学校去上课、学习。每到晚上,在家公休的王超便带着我和子玉,到公园去散步、游玩,不亦乐乎。
“大明星,你惹下大麻烦啦!”第三天我去上班时,裁剪区小贾得意洋洋地笑着对我说。他把稍长些的头发,在脑后扎成燕尾辫。
“怎么了?”我看着他惊奇地问。
小余在旁边满脸堆笑地看着我。
“你前天包错一件衬衫。那位香港客户在嘉里中心酒店等急了,我们费大半天劲才找到人家的衬衫。最后我给人家送过去的,花了二百一十块打的费。财务张姐要扣你工资,樊厂长急眼了,和张姐吵吵了半天。说工人一个月才挣多少钱。可是张姐还是要扣你工资,谁知,樊厂长从兜里掏出二百一十块钱。‘啪!’地一声拍在张姐桌子上说‘我出了!’樊厂长从来没发那么大火。小许,你是没看见啊!那气势。”小贾搂着小余肩膀像说评书一样,绘声绘色地说。
“是吗?小余,我怎么能包错呢?”我焦急地问一直在笑的小余。
谁知小余笑着不说话走了。
“真的啊!”小贾说完也走了。
“我怎么可能包错呢?樊厂长向张姐发火?那……”我呆滞地站在包装台前,半信半疑地思虑着。
正在这时,财务张姐从外面走进来。路过包装台时看见我好像见到仇人似的,那张大宽脸像一块冰,目光斜视着我,加快脚步向办公室走去。她刚进去十几分钟,樊厂长也从外面进来朝办公室走去。他像往常一样迈着稳健的步伐,面部表情平和。
“樊厂长,我前天包错衬衫了吗?路费是你出的?我还给你。樊厂长,为此你对张姐发脾气了?我想看看包错的那件衬衫,外包装上面的字迹。”我焦急地说。
“任何一位员工我都会那样做的。字迹我已经对照过,我心里也很清楚了。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樊厂长严肃地说完走了。
我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脑海情不自禁浮现出那天小余和我说笑着包装的情景,以及想象着樊厂长向张姐发火的样子,我内心既委屈又感激。
从那以后张姐见到我时非常气愤,因愤恨而发黄的脸阴沉着。
接下来的日子里,对于这件事谁也未再提及,好像什么事未发生过。我以为风平浪静了。然而,一波平息那波又起。
有一天趁樊厂长和陆经理不在,他们玩了一个上午,害得我加了一整夜班。晚上20点时王超给我打电话,我告诉他可能加一夜班才能够完成,让他和子玉先休息。那天晚上我不知道樊厂长也加班了,21点他走的时候,看见还有那么多未包装的衬衫。认真地说:“这你得做到什么时候?有的客户明天早饭后让送过去。”
我难为情地似笑非笑,脸火辣辣的。我不想说出烫熨台员工们的工作状态。
樊厂长一句话未讲,闷着头默默地和我包装到第二天早上7点30分。看他那样子实在太困乏了,脸色变得暗黄。我深感愧疚,让他回去休息,“你下班吧!我在这里躺一会就行。”他说着躺在一张烫熨台微闭着双眼。
“谢谢您,樊厂长。对不起!”我尴尬地看了他一眼惭愧地说。他未答话,我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无比内疚和冤屈地往外走去。小贾起床后出出进进的,未吭声。
谁知,从那以后张姐见到我倍加憎恨。陆经理也常对我无故挑剔,横竖不对,甚至大动干戈。
人们常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人的忍耐力也是有限的,不会无限延伸。
“我听说,你每天都做到半夜才回去,还让樊厂长跟着你熬夜。你不好好干!成天想什么啊?!那次包错了也是你的责任!你看看这是怎么包装的?!......”一天上午,陆经理又在包装台,对我无故大发雷霆地怒喝。
“陆经理,你为什么不问一问,我为什么加班到那么晚?是我喜欢熬夜加班吗?那次包错衬衫事件,我明白怎么回事,只是不想揭露事实而已。因为我认为总有一天都会放过我的,能够被我的认真、忍耐所感化。可是你们麻木不仁,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已经让我忍无可忍。”面对陆经理鸡蛋里挑骨头地怒吼,我已无法克制积压许久的委屈,看着她平静地一股脑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不要讲理由!下班时完不成,就是你的责任!” 她瞪大向上吊眼角的眼睛,恶狠狠地注视着我怒气冲冲地训喝。
“原来这个陆经理这么不明事理,我还有什么理由在这里继续坚持下去。樊厂长通情理,明是非,可惜好像还只是空有虚名。在这种管理混乱的地方再做下去,有什么意义?”我凝视着横眉怒目的陆经理,心里思虑着,主意已决。
“陆经理,既然我怎么做都是错的,我不做了。”我坚决地说。
“你不做还不行,我当时到哪里去找人?!” 她脸色蜡黄,愤怒地说。
“陆经理,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怎样包装都不对。我也没办法做了。”我平和地说。
“你辞职?一分钱工资也拿不到。”她瞪着我愤愤地说。
我已一句话也不想多说,拿起挎包便往外走。
“樊厂长,谢谢您曾经伸张正义,可是我还是必须离开这里。因为我已无法再继续做下去,不是我不懂感恩不辞而别,背地里很多事情您不清楚,我已忍耐到底线。”我心情沉重地走在走廊里,内心有个声音歉疚、忧怨地说。
“小许,你知道吗?都怪那个张姐。虽然她一直对樊厂长一厢情愿,但是樊厂长不喜欢她。那天樊厂长和你加班,小贾告诉了她。她吃你的醋,认为樊厂长追你。就在陆经理面前编造你、污蔑你。让陆经理挤兑你走,还有蔡阿姨和小余都排挤你。你太老实了。”打水回来的赵姐碰见我,和我小声说。
“赵姐,我明白她们的心思了,我已决定不做了。在这种环境工作让人心很累。谢谢您!赵姐。”我听完赵姐的话后,脑海瞬间清晰地闪现出他们自始至终,那些可疑的言谈举止,以及前几天赵姐告诉我张姐追求樊厂长之事。我恍然大悟地笑笑说。
“小许,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赵姐温和地看着我叮嘱说。
“嗯,赵姐,谢谢您!以后我会注意的。” 我拉起她的双手笑着说,感觉内心滋味五味杂陈,酸的、苦的和辣的味道都有,还有那么一丝丝甜。
就这样,我忍受着被扎的血淋淋的伤痛,离开了纽迪制衣那片荆刺地。
当然,属于我的劳动果实——薪水,我还是会要回的。
2022.6.6

作者简介:莫柔,本名冯建华,山东省阳信县人。文学爱好者,曾发表多篇短篇小说、散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