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煤油灯下的男人。延安一行，让我见过了大世面，增长了不少的见识，也证实了我的健康状况。我找到了自己的差距，也增强了自信。梦想再次贴满了我的前胸后背，让我更加坚定了高考升学走出农村的奋斗💪方向。

      收假后，我马上重新制定了学习计划，准备用半年的时间，把初一到初三的语文、数学、理化所有课本，重新复习一遍。这个复习计划很系统，语文从字、词、句、语法到名言警句、时代背景、古文、诗歌、习题一个不漏，抄写、朗读、背诵。然后，再用半年时间，把高中三年六期所有内容，照样过一遍，赶在高考前一个月，再做高考复习资料。

      这一年，我放弃了所有的节假日和礼拜天，作业本垒了一人多高了，我还在围着煤油灯，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的习作。人们常说：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我是个说到做到，绝不食言的人。

      那年，我带初三年级的数理化、兼班主任，教学工作很忙，每天都要讲课备课、批改作业、处理班务。周天、节假期间，不回家，复习备考。常常通宵达旦的学习。晚上怕影响别人作息，我把洋灯擦亮，放在院子里的办公桌上学习。春夏季节的蚊子飞来绕去，有极强的生命力，唯有它们陪伴着我，拼命寻找着那丝有限的光芒，一直到玻璃罩里堆满了死蚊子，罩子上烟熏黑了，我把它拿下来擦掉再继续。我由衷的感谢它们的执着和忠贞。

      有些同事看着我一脸蜡黄的面孔和被煤油灯熏黑的鼻孔，开玩笑调侃说：＂这后生在煤油灯下熬功名哩，小心撞到鬼了＂。是哩，中间的这个院子里，曾经有过关于鬼的故事和传说。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在外边，真是贴心后背的凄凉，但是，我不害怕，我心想：身正不怕影子斜，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一个人没有目标睡不醒，有了目标就睡不着觉啊。再想想自己过去的那些遭遇，就浑身是劲了。

      高考倒计时即将到来，我要请假去延川中学补习班上课，学校不准假，还说：＂你走了这些学生怎么办呢？＂是的，我即没有放弃学生的权利，更沒有放弃工作的勇气。我家里大小八口人，还靠我涨到每月二十八元的工资，维持一家老小的生活呢。

      落实生产责任制以后，农村人的粮食自给自足了，但是农民来钱的地方很少，只能靠种西爪、红薯、洋芋、萝卜等，卖点零花钱，山上的经济作物和果树，都没有长起来。我兄弟姐妹六个，除我而外，都要上学，父亲连学费也交不齐，还得靠我这边补贴。我又不争气，一次又一次考不上学，也转不了正，赚不到更多的钱。父母心疼我，又不敢给我加压，只好挣扎着过。我不拼命谁拼命，我决心一条道走黑，坚持不懈考下去，看它还能怎么样。

      那年，过年的时候，我忍不住买了一件新衣服，黄色军用的卡衫，花了三十八块钱，父亲把我美美的收拾了一顿。他说我压不稳，困难时期花了那么多钱，不看家里人的死活，买个便宜点的，将就点就过去了，还能省点给孩子们交学费的钱呢。这辞职的事我连想都不敢想。

      我只好一边教学一边自学。快考试的时候，数学的排列组合，微积分都上来了，急的我学不会，赶不上知识更新和下放的速度，只能拼命自学了，不会的集中起来去延川中学，请教老师。

     可恨的事情一件件，命里注定我没有考大学的命。这是我后来给自己高考落选的解释。就在我走进高考考场之前，堂坡上遇到几个前几年考上大学的熟人，人家有的调到延川中学了，有的在城里上班了。我看见他们时，怎么也压不住自己的心酸事，绕过他们没往一块凑。赶到考场门口，进门一看，监考官又是我过去高考时的邻桌，他认出了我，问＂你怎么还考呢＂？我又羞又臊，＂嗯＂的应了一声，赶忙坐在考生位置上，一股股眼泪旺心头，再也没敢抬头看他去。我知道他是上学回来的，安排到了教研室工作，怎么会在这里偏偏遇见个他呢？我当时觉得万分惭愧和无奈。

      那堂课正好考数学，我一看前边几道题都会做，就放着，先做后边难度大的题。不料，做完后边的几道题，时间再剩二十分钟了，前边五个我会做的题，本来几分钟就搞定了。可是证明＂余弦定理＂这个题，我怎么也想不起解了。这真是个＂日怪＂事，这道题我不仅给学生讲了三年了，而且我都知道在初中数学的哪一页，哪一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曾经给学生讲过三种证法，举一反三，我怎么哪一种都不会了呢？我越想越急，越急越想不起来，直到最后老师撤卷了，我还是做了一半，证不下去了。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考场。脚刚踏出考场门的那一刻，脑子里哗啦一下解开了，我紧追慢追，就是没追上监考官的背影，就这样，我又一次败下阵来。

       这是我第四次参加高考了，我躺在宿舍的炕上痛痛快快的哭了一鼻子，那是这辈子哭的最伤心的一次。我擦干眼泪，舔干了心里的血，强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回到了寺河学校，大病了一场。

      高考结束后，发来成绩单，我离录取分数线只差了八分。如果我把那道题的分数别丢掉的话，就可以增加十二分，我比大学录取分数线还高四分呀！可惜可惜呀，老天不作美，我又一次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

        6、无言的结局。就在我第四次高考失落极度悲伤的时候，我的一位好心的同事大姐，到我宿舍来看我。她热情洋溢的关怀和安慰我＂好好调整心态，你这么年轻，又那么勤奋。没事，天哩早哩，人哩小哩，来日方长，还有来年呢，就当休整一年不过了＂等等。当时她说这些话，我知道是来安慰我的，就根本没有在意，心里正在为刚才听到家里悄来的一句话生气的哩。顺便唉声叹气的感叹到：哎，这世道咋是瞎了，＂尔格＂（方言：现在的意思）的人心也瞎了，碰上都是嫌贫爱富的主儿，闹个婆姨都这么难，再不要说高考难了。人穷了，人家来看都不看一眼，就吹了，真是狗眼看人低了。

      她当时一愣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我说谁呢。便慢条斯理的接着话茬迎合我说＂就是吆，前几天，开教师会时有人给我说，某老师给人说，你后生是个好后生，就是家里太穷了，他不想把女儿倒在黑窟窿，我还正准备质问他本人一下了，这话当真还是假，为什么不给咱回复，要在外边乱说话呢？看我见了面，怎么收拾他！＂

      我听这话音，肯定是大姐把我刚才说的话误会了。我急忙做了解释，她这才幌然大悟，意识到自已把话说漏嘴了。

      按道理说，正常情况下，今天不是她在我身边说这话的时候。是我把气撒错在先，她把话听＂走钻＂（地方话：错位的意思）在后。依我对她的了解，她今天绝对不是给我送这话的人。平时她对我的关爱与欣赏，都超过了任何一般的同事，我们之间相处甚欢，无话不说。

       今天，我俩阴差阳错说到的事情，恰好都是发生在我一个人身上同一类型的两件事情。所以，我还得分开，从头说起。

      我感叹的是因为听到家里捎来的话，有感而发。母亲给我村里的一个学生娃捎话，让我抽空回家一趟，还说＂前段时间你大（方言：父亲的意思）亲自央告咱村的老脑（绰号，村里的媒婆）给你说了白家塬村的一个女子，人家嫌咱家太穷了，连看都不来看，你回来，咋看怎见处理哩。＂我一听这话，心里马上就＂藏性＂（方言：生气的意思）气了。原因有二：一是人家来看都不来了，不就等于没事了吗？我回去有什么用。二是咱穷就穷了，不看人了拉到。为啥还敲明叫响的嫌咱穷呢？这穷名扬出去了，还让我以后再闹不闹婆姨了。再说吧，这种事还能捎话说吗。真是气不达一处来。我正盘算怎么给家里人回话的时候，她过来撞了个正着。

      再说，大姐她也是冤家路窄，正巧碰到这个时间点上。她本来就不准备再给我说这件事了，因为，大家都知道以前她给我说的那个女子，现在巳经跟乡政府的某些人好上了。她害怕给我再说剌激我难受，就把她听到的这事烂在肚子里了。刚才话赶话，她以为我是因为那女子伤心了，才逼得她把实情告诉了我。

     这个故事发生在一年前，她接受了马家河中学一位师兄的嘱托，希望她继续帮我把一位美女搞定，说成我婆姨。当时，这即是他们的想法，也是我的意思。因为，我七八年秋在马家河中学任教期间，她的师兄，就把这位美女引见给我了。我和她当面谈过一个多小时的话哩。她很漂亮，是我们学校高中二年级的学生。外表看起来俊模俊样的，一对水灵灵的大花眼，镶在圆圆的脸蛋上，格外的好看，五官端正，四肢匀称。不知是女人的天性羞涩，还是她独特的温和柔美，一直笑盈盈地不表态，也不说话，于是我从心里真的看上她了。她豆莞年华，我血气方刚，只要两个人愿意，一拍即合，应该是一桩好姻缘。

       不料，几个月后，我调离了马家河中学，就不方便说这档子事了。有一次，开完教师会，他俩当着我的面交接，大姐满口答应，并十分的积极和热心，曾经也没有少给我出谋划策。由于我的愚钝和木讷，平时忙于工作和学习，人年轻，又没有经验，谈恋爱有一搭没一搭的。还的确得个好帮手才行，不然的话，保重谈一个走一个。

      说实话，当时我确实没有条件，从经济角度看，自己连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谈情说爱真的是不够资格。从生理角度来看，才十八九岁，刚到谈婚论嫁的年令。可是，家里父母急，一是我家太穷了，他们怕给儿子闹不下婆姨，耽误了儿子，想早点下手。二是按传统观念，早就能结婚了。我家孩子多，结婚了，就是一家人了，安顿一个少一个，还能早点抱孙子。

    我也出于人性的考虑，听之任之没有反对。心想我的这情况，要啥没啥，前程末卜，好的盼不上，瞎的咱不能要，如果能找个农村条件可以的，凑合着过也行。

       有一次，我在大姐的指导下，还做了一些小动作。城里考了教师任用证，顺便花了八块钱，买了一条黃卡叽军用女裤，拿回去让大姐看了，她高兴地说：＂这还像个男子汉＂。然后，马上约那女子来寺河学校，让我当面送给她，好好再谈谈。

       结果她真的过来了，大姐还把自己的宿舍兼办公室让出来，让我们好好聊，我扭扭捏捏把那条女裤送给了她，她也挺大方的。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们再见面时，她已经穿在身上了，很得体合身，穿上新衣服显得她更漂亮了。早饭后，大姐安排我送她离开学校，她家离这里不远，翻山过去就是了。

      过了很长时间，我再没问，谁也再没提起过这事。我忙着按照自己规划，完成了自己的目标，差不多忘了这档子事了。直到今天之前，大姐也象忘了一样，丝毫没提过这事，我心里已经猜到结局了。

      今天，她说漏了嘴，不管是有意无意，我都理解，一点儿反感也没有。我内心清楚，穷苦人家孩子，闹婆姨都是这样的结局。也应验了老辈人那句话：＂人穷不如鬼，酒淡不如水＂。我冷静想过：不是人家狗眼看人低，是因为我们确实有问题。说来也不能全怪别人，人性都是一样的，谁愿意把鲜花插在牛粪上，把女儿交给一个吃不饱饭的穷小子呢。

     从此以后，在我浅薄的心灵深处，留下了一条深刻的烙印。我忌恶如仇，开始鄙视那些嫌贫爱富的势利小人了。他们眼睛里没水，看不到别人的长处，自然也看不出来，我是一个穷而有志的男人。

      在那个年代，越穷的人，越怕人说穷，人们常说：骂人都不揭短。我的短板就是我的家穷。我当时怎么也想不通，她们为何要这样呢？愿意不愿意就是一句话呀！她们这种无言的回答，让我感觉她是对我人格和尊严的侮辱和感情的欺骗。             

      我和她本来就是一场闹剧。但是，这个无言的结局＂深深的刺痛了我，导致我一生再也哲不得别人说我家穷了，说到＂穷＂字，我就冲动，我就兴奋，我就想跟人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