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郝运来
作者:王拴紧
“钉锅,咕噜锅——咕噜那鏊子,咕噜锅——”,这叫声特别响亮,大半个村庄都能够听得到,而且有长有短,有轻有重,具有很强的磁铁一般的吸引力。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钉锅艺人“老郝”到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人们都不知道他叫郝运来,都叫他“老郝”。传说一次生产队开会点名,队长连喊几声郝运来,他竟然没有反应。这种说法可能有点水分,但是在我们那里绰号取代大名是常有的事,这可能跟家穷有一点关系。
郝运来是郝家的男主人,也是我村唯一的郝姓家庭。郝运来钉锅是继承的祖业,他家几辈人都是钉锅的。钉锅为什么又叫咕噜锅呢?因为将锅补好后,要抓把土在上面“咕噜咕噜”,所以钉锅又叫咕噜锅。钉锅是个穷手艺,就是整天有活干也挣不了几个钱,能填饱肚子也就不错了。所以,他家一代穷,代代穷,一连穷了好几代。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农村经济还相当落后,补一个锅、碗、鏊子孔也就是五分钱或者一毛钱,就是不停地有活做,除去补锅需要的煤炭和其它用料也赚不了几个钱。赶到饭时儿,有的给他拿个馍端碗汤也就是了。好在那时乡里人都穷,锅碗烂了舍不得扔,总要补一补。所以老郝总有干不完的活,虽然家里并不富裕,但也不至于揭不开锅。郝运来挣个小钱,勉强可以维持生计,但要是盖个房子啥的,就显得无能为力;要再遇见天灾人祸什么的,更是难以抗住。人生在世,谁家会一帆风顺呢?这可能就是郝家一直穷的原因。
说来很有意思,郝家很穷,但孩子很多。郝运来的老婆很能生育,一拉叉生了十个孩子,还全都是男孩。因为那时候不计划生育,就是想少生也缺乏计生能力,所以谁家都有几个孩子,只是不像郝家那样多,还都是男孩。郝家仅有三间破草房,难以想象他们是怎样住的。因为孩子多,吃的紧张穿的也紧张。特别是穿衣,大的穿了,打给老二,老二穿了再打给老三,老三再打给老四,这样以此类推,所以老末穿得最破。面对这一群不高不低穿着恶劣的饿狼般的男孩子,郝运来并没有畏惧感,依旧做他的穷生意。
郝运来的大儿子叫义德,生来聪明肯干。但由于家庭条件不允许,就没能上成学,只是在58年参加了一段脱盲培训班学习。但由于他勤学好问,又刻苦发奋,他的学问相当于一个高小毕业生。父亲整天忙他的生意,母亲得给孩子们缝衣做饭,义德的任务自然就很重。他不仅看大了老二和老三,还承担了家里很多家务,像兜着手巾兜或㧟着小篮子到街上卖个鸡蛋,卖罢鸡蛋再去供销社称盐灌洋油(煤油)等等。由于家里孩子多,发布票就多,没有钱扯布,补票就有剩余,于是他要常常到黑市上偷卖布票。布票是无价证券,禁止买卖,市管上查的很紧,抓住了布票全部没收,还得写检讨书。义德却能跟他们周旋,从来没有被抓过。由于义德好学爱动脑,他的聪明程度远远超过了同龄人。1966年“文化大革命”兴起后,他一举当上了造反派头头,成了远近闻名的人物。可造反成功后,他却没有贪功去当官,而是报名参了军。到部队以后,由于他根正苗红聪明能干,不怕吃苦不怕累,第二年就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第三年就提了干,成为一个穿着四个兜儿的军官。更巧的是他被所在部队的师长相中,并很快成为师长的乘龙快婿。在师长的提携下,他的军旅路程相当顺利,而他的弟弟们也因此得福,一个个也都相继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子弟兵。
因为有义德这样的好榜样,弟弟们到部队后也都吃苦耐劳,发奋学习,各自在自己的岗位上都有所建树,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后来弟兄十个转业后去了不同的城市,郝运来也就再也不钉锅了,而是轮流到不同的城市小住,过得别提有多潇洒了。十里八村的乡亲们无不拍手称道:人家郝运来的名字真没起错!当然这是郝运来一家远近闻名后,人们才弄清楚“老郝”大名郝运来。
奇怪的是,郝运来八十四岁那年,他又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村子里。一天下午,他又熟练地生着了他那停放许久的“钉锅、咕噜锅”的炉子,还放声地吆喝了一阵“钉锅,咕噜锅——咕噜那鏊子咕噜锅——”不曾想,第二天一早就传来了郝运来去世的噩耗...…
作者系驻马店职业技术学院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