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恍惚只是转瞬之间,人生便已到了暮色苍茫的时分。聊以自慰的是,我是在虎年伊始的春节写这篇后记,雪花飘飘中,爆竹声声里,蓦然回首,瞻望前途,耳边似乎还真传来几声千山的虎啸。
不薄新诗爱旧诗。自孩提时代时起至今大半生和诗相近相亲,不离不弃,我对它的真情挚爱的表达大约是“四管齐下”:一是新诗的评论与探讨,如《诗卷长留天地间——论郭小川的诗》《写给缪斯的情书——台港与海外新诗欣赏》《李元洛文学评论选》(“中国当代文学评论丛书”之一);一是古典诗词的欣赏与求索,如《诗国神游——古典诗词现代读本》《唐诗分类品赏》《一日一诗》;一是诗歌理论的研究与建构,我的诗歌理论,除了散见于其他类别的有关论著外,主要集中在海峡两岸多次再版印行的近六十万言之《诗美学》一书;一是所谓“诗文化散文”的创建与写作,如自成系列的《唐诗之旅》《宋词之旅》《元曲之旅》《清诗之旅》以及《绝句之旅》。
以上简述,是大半生烹词煮字之成果的小结,从一年一度而言,相当于耕耘者的年终盘点。不过,在夕阳无限好之中,居然还将冒出一册《夕彩早霞集》,收录了我晚近所写的绝句与对联,并且还要为它的问世写一篇后记,这可谓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或者说,是我的写作生涯出乎意料的额外的“花红”。
我自小小少年时起即能和诗特别是古典诗歌结缘,源于家严李伏波先生。他是颇具根柢的书法家和很有才情的诗词家,我感激他的言传身教,有幸于自己的耳濡目染。犹记抗战胜利后的一九四五年九月,回到长沙的我们渡湘江而西去岳麓山游览,大地虽然重光但满目依旧疮痍,在一座破庙前,读初小的我忽然诗兴大发,随口吟出“碧苔围宝座,佛面绕蛛丝”两句。这就是我的旧体诗的处女作了,但两句之后却迟迟难有下文,父亲说“围”与“绕”两字前者呆板后者不自然,可改为“侵”与“挂”,后两句则由他帮我续成了“全璧”:“鼠啮禅房角,蝉鸣高树枝。”这,就成了我和父亲“合资经营”的诗的唯一产品。数十年来我和诗缔结的是白首之盟,全赖父亲春风润物的启蒙,但由于种种原因,我却未能自觉继承他书法的余泽,更未想到去平平仄仄而承接他传统诗词创作的衣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