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义堂:又是端午节原载: 剗却君山 我们这一代s 2022-06-03 12:02 发表于陕西【第988期】

王义堂,山西省临猗县孙吉镇南周村人,1953年8月出生。1982年毕业于吉林大学哲学系。1995年调入《人民日报》社评论部工作,1999年评为高级记者。2000年任《人民日报》评论部副主任,2005年任《人民日报》评论部主任直至退休,系“范长江奖”得主。
编者按:端午节到了,作者有感而发,写了几句简短的话,虽平淡无奇,但含义深长,字里行间没有深奥的道理,没有炫目的词汇,但是,一个农村妇女的伟大形象却跃然纸上。为此,母亲去世后,儿子在墓碑上刻了这样一行大字:“这里长眠着中国母亲的楷模,我们亲爱的妈妈王引环女士。”(我们这一代编辑:孙爱国)

又是端午节,这几天夜里,多次见到亲爱的妈妈。
五十年前的那个端午节,在生产队割麦子的社员,一人分了两个粽子,我先割到头,将我和母亲的四个都领了,我吃了两个,给母亲留了两个,转身帮母亲割麦去了。
在收工回家的路上,看看前后左右无人,母亲轻声对我说:“今天过节,四个粽子你吃上三个,给我留一个行不行?”
原来母亲误认为我将四个粽子都吃了。但她当着乡亲们没流露一点责备我的意思。只在我们母子独处时,才慢声细语地给我讲道理。
上大学后第一个暑假回家,看到家中艰难的生计,我准备辍学。母亲说话了:你爸没钱,能借钱让你上学。但你爸以后有了钱,却不能借个机会让你上学。”我含着眼泪,又踏上了求学的道路。
大学毕业后,我第一次回家,母亲教导我:“你上学期间再苦再难,你爸妈没借过别人一分钱。咱不欠别人一分钱人情。上班了,别人求你,合政策的事,别为难人,赶紧办。不合政策的事,好好给人家说,不能办。你爸妈没有钱,但不稀罕钱。就希望你有个好名声。”
我敢对着全世界说:“母亲一辈子别说打我,连骂都没骂过一声。”我也敢对着苍天说:“经我推荐和提拔的处级副处级干部超过了五十人,但我没收过一分钱礼!”
如此,在我退休的欢送会上,我才理直气壮地说:“在《人民日报》大院里,我挺着胸部走路,昂着头颅做人,一路走来,堂堂正正,浩浩荡荡。”
如此,在我们母子诀别之时,我问母亲:“妈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亊吗?”她轻声回答:“没有,有你在,我什么都放心。”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如此,我敢说:“妈妈不仅以生命的乳汁哺育了我们,而且以思想的乳汁养育了我们。一个大字不识的妈妈,是伟大的教育家,被中国科学院的领导誉为“哲学家”。
如此,我才底气十足,在妈妈的墓碑上深深地刻上一行大字:“这里长眠着中国母亲的楷模,我们亲爱的妈妈王引环女士。”
妈妈,我想您。
2022年端午节于北京
附录:好妈妈,我下辈子还给你当娃
我没有妈妈了!好妈妈离开我们走了。
妈妈好,好妈妈。妈妈不识字,但很有文化,甚至可以说懂一些哲学,人生的哲学,文化的哲学,生命的哲学。好妈妈不仅以母亲的乳汁养育了我的生命,更以文化的乳汁哺育了我的人生。
1978年,我大学入学后的第一个暑假回来,看到家中艰难的生计,望望妈妈头上新添的白发、爸爸疲惫的面容,我暗暗落泪,产生了退学的打算。上大学前,我已接到去地委上班的调令,一个月有45元工资。对一个正在艰难度日的农民家庭来说,一个月45元的收入和一个月20多元的支出,生活真可说是天上地下。要知道,那时45元是一个中等生活的农家全年的开销。开学10多天了,我还不准备走。曾因家贫而一生饱尝失学之苦的父亲,在我还没出生前,就和母亲商量:“讨吃要饭也要供孩子读书。”现在,看到儿子迟迟不上学,他一方面为儿子的孝心所动,一方面又因儿子不争气生气。妈妈说话了:“你爸现在没钱,能借钱供你上学;但以后你爸有了钱,不能借个机会让你上学。”我流着泪,又踏上了求学的征程。
说是借,但性情温柔、性格又很倔强的妈妈,从不愿意欠人情。她和父亲把家中所有值钱不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卖了。连姥姥留给她做纪念的几块现大洋也要拿出来卖。姑姑劝阻说:“你总得给自己留点养老的东西吧。”妈妈说:“儿子有孝心,毕业后不在乎这几个钱;儿子无良心,这几块大洋也不能将我养老。”我大学毕业第一次回家,妈妈对我说:“你上学四年,我和你爸再苦再难,也没借过亲戚朋友一分钱,没给你欠下债,也没给你欠下人情。你到工作岗位上,不管是谁找你,合规矩的事给人办,不合规矩的事决不办,咱不欠谁的,犯不着为了别人的事违反政策。”
当我将这些琐事告诉国内的朋友时,大家都想去看望大智大慧的妈妈;当我将这些生活哲理告诉国外的朋友时,他们伸出大拇指:“伟大的母亲!”“中国母亲的光荣。”
妈妈弥留之际,我和妈妈做了最后一次倾心畅谈。我问她:“妈妈,还有放心不下的事没有?”“没有,有你在,我什么都放心。”“还有什么要儿子做的?”“我老了(逝世)以后,别大办,更别唱戏。”“咱们村好多人老了,儿女都请剧团唱戏,您病重期间,乡亲们都来看您,不唱戏乡亲们不高兴,也好像我们不孝道。”“村里正在唱戏,接着唱大家不新鲜。”“妈妈,等您三周年时,再请剧团给乡亲们唱戏,行吗?”“行”。我和妈妈生死离别的交谈,长达一个多小时,我早已泣不成声,但妈妈一滴眼泪也没有。我不由叹了口气,妈妈不高兴了:“我马上要死的人了,还不哭,你哭什么?我最不爱听叹气声,别哭,别叹气。只要你做人站得直,走得端,妈就放心了。”
这就是我的妈妈。聪慧贤淑的妈妈,善良正派的妈妈,意志刚强的妈妈,永远笑对生活、笑对人生的妈妈。
妈妈走了,爸爸老泪纵横俯在妈妈的陵前:“你呀,没有文化,但一辈子没骂过我一句粗话,没骂过孩子一次。”弟弟泣不成声:“好妈妈,下辈子我还给您当娃。”妹妹哭得死去活来:“妈妈,如果真有灵魂,您天天晚上回来,我给您铺被子,给您梳头发。”
妈妈,一路走好。这辈子我们受您养育,以您为荣,下辈子我们还给您当娃。这辈子欠您的恩情,我们下辈子接着还。好妈妈,我们想您。(原载《人民日报》2012年7月13日)

编后语:
“在《人民日报》大院里,我挺着胸部走路,昂着头颅做人,一路走来,堂堂正正,浩浩荡荡。”正是因为虽没文化但懂哲理的伟大母亲言传身教的结果。文章生动感人,催人奋进。
责任编辑:张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