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月31日,民刊《打工诗人》创刊21周年,这是一个值得纪念和庆贺的日子。稍早前,由中国作协会员、打工诗歌的积极倡导者、重要推动者罗德远先生主编的《佛山文艺》特刊《中国打工诗歌四十年精选(1981-2021)》已公开出版发行。这部诗歌精选的发行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可谓好评如潮。
《中国打工诗歌四十年精选(1981-2021)》这本诗集共计242页,精心选择了275位诗人的482首诗歌。这些诗歌是打工诗歌的优秀代表,这是一份沉甸甸的收获。诗集中的不少诗人与我都有过交往,我们还成了谈文论艺的好朋友,比如罗德远、詹船海、李建毅、黄吉文、马忠、杨宗奎、古申元、张喆、张志和、胡雅玲等。
打工诗歌在诗坛,在学界,在整个中国社会都有其重大影响。目前,各高校普遍使用的由朱栋霖先生主编《中国现代文学史(1915-2018)》(北大版、高教版)就已经将打工诗歌写进了文学史的诗歌创作章节里。该书作者将打工诗歌看作是底层写作的重要收获,因为这些诗人的诗歌具有浓郁的平民倾向和对底层精神的张扬。
在忙碌的教学之余,笔者最近翻阅了一下这部诗集,不少诗歌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以广州、深圳为中心的珠江三角洲,是许多年轻人怀揣梦想的打工地,打工人聚集的地方,也成了方言的集散地,正如宝岛台湾的“眷村”一样。郑小琼的《产品叙事》的第七部分“方言的机器和宿舍”,在诗人笔下,是这样的场景——“湖南话在四川话的上铺做梦/湖北话跟安徽话是邻居,甘肃话的机器咬掉了半截/江西的手指,广西话的夜班,贵州话的幽暗,雨水淋湿/云南话的呓语和河南话的长裙。”这里有女工宿舍的情景,有生活琐事的呈现,还有女性穿着的素描。这样的诗歌很有生活质感,就如新写实小说追求的描述毛茸茸的原生态生存状态一样。

黄吉文的诗歌《在工业区,听到哭声》,犹如照相的时候,抓拍的一个特写镜头:一位手提拉杆箱的姑娘,边走边哭。她为什么哭?读者自然会这样发问,诗人本身也在揣摩:“她一直盯着右手那张/被泪水濡湿的白纸。/是一份令人心碎的诊断书?是热恋已深的分手信?/还是一份能摧残意志的/病危通知单?”这首诗捕捉了一个稍纵即逝的画面,这是诗人对生活有着敏感体验的表现。
“安全生产重于泰山”,道理大家都懂得,但是事故总是在不断发生着。资深记者詹船海的《哥哥头上的矿灯》,就写到矿难问题:“瓦斯一次次爆炸/而哥哥总是安全地回来/在远方,旷工们总是成批消失/而哥哥总是又站在他的麦田边/哥哥说他相信/他的命大/就像相信麦子.年年开花。”虽然哥哥命大福大,总是与死神擦身而过,而不少工友却因瓦斯爆炸永远地离开人间。笔者记得迟子建的获奖中篇小说《世界上永远的夜晚》里,矿工安全走出矿井以后,总是庆幸地说:“我们生还了。”这样的事例,令人唏嘘。
唐德亮先生悲天悯人,他的诗歌《蚕食》中,有一节写道:“这厂总是这样亢奋 光环闪烁/热情地欢迎着/一茬又一茬的少男少女/红润着脸进来/青瘦着脸出去。”2010年我们国家的GDP总量超过了日本,排名世界第二。这个世界第二,有我们打工兄弟姐妹的血汗和泪水。2009年面世的第一期《时代》周刊封面人物就是深圳宝安的几位打工者。白岩松在央视的一档新闻节目里评论说:“一方面为中国工人被世界尊重感到骄傲,也感到中国工人配得上这份骄傲。”劳动光荣,这不是一句空话。
尽管众多打工人地位卑微,犹如黑蚂蚁,但是,我们的诗人还是乐观的,积极向上的。罗德远的《我从未与生活为敌》写道:“天空何其高远/大地足够辽阔/一缕安静的风/一只彷徨的黑蚂蚁/我的天真/从未与生活为敌/也从未被打败。” 这是乐观主义的胜利,这是理想主义的胜利。有一个段子说得好:“人是需要理想的,万一实现了呢?”
打工诗歌的作者,不少人本身就在打工一线,为生存奔波,他们的诗歌就是“我手写我心”的绝妙例子。还有一些诗人在机关、报社、学校等工作,他们心系底层民众,关心打工人的苦辣酸甜,为打工兄弟姊妹鼓与呼。我还知道,诗集中的不少朋友,通过写诗,写小说,写散文,写剧本,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比如说周崇贤、柳冬妩、罗德远、郑小琼、鄢文江……,经过自身的努力,他们有的成了机关干部,有的成了杂志主编,有的从事文化宣传工作。可以说,这些诗人朋友也是文学的宠儿,是时代的幸运者。
《中国打工诗歌四十年精选(1981-2021)》是一部值得反复阅读的诗集,是一部值得大家珍藏的诗集。因为《中国打工诗歌四十年精选(1981-2021)》是一份时代的精神胎记,是一份珍贵的文学档案。
2022-6-1 于 广州

作者简介:陈南先,广东技术师范大学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批评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