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脱颖而出       

       一九七六年底，延川县高中毕业后，我和所有农村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加入了返乡务农的学生大军，兴高采烈地回到了生我养我的那块土地一一延川县马家河公社陈家河大队店则河生产队。顺其自然加入了农民队伍，变成了我们村里最小的一个劳动力。当时，我们村里的生产条件很差，依山傍水，村子脚下有一条小河，小河边上是一条蜿蜒曲折、坎坷泥泞的小路，抬头就是山，出门就爬山，全是山坡地，公路不开，还点着煤油灯，村子里还是农业社。村支书是高尚武，革委会主任是高志荣（兼村里的常年基建队队长），刘志胜二叔是生产队长，我父亲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农民。大家都住着自己先人留下的窑洞，种着自己先人留下的土地。农村最流行的交通工具就是架子车。年轻人的理想就是＂三转一响＂（即：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

       我的家庭与村子里所有家庭不同的地方，是我的父母亲都是读过中学课本的识字人。家里多了一份＂红色＂传承。虽然家里孩子多，家境贫寒，一无所有。但是，外婆是三五年的老党员，长期以来的农村妇女干部，爷爷是失散多年的老红军，父母受老爷呵护，双双入对上学读书，早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父亲三岁丧母，生性懦弱，且十分的勤劳和善良，坚强与担当。母亲从小受外祖母的熏陶，是个思维活跃，性格鲜明，思想独立，精神干炼，意志刚强的女人。她们享受着别人享受不到的幸福，却同时承受了别人家没有的苦难。

       我是父母的第一孩子，又是男孩子。他们把振兴家庭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母亲当年告诉过我，他俩一同上学，中途因为家里经济困难，又一齐缀学。父亲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要把儿子供上大学＂。母亲也曾多次想走出家门当个教师，但是迫于双方家庭老人的诸多复杂原因，她便放弃了想法。

       她看见自已心爱的宝贝，高毕业后陷入了农村这个＂沤麻坑＂，整天心急如焚，不知道该怎么办？加上七七年那一劫，我当民工，被土炮炸翻，埋在土里让民工挖出来，死里逃生，她心里滴血。七八年春节后，她听说公社要在农村返乡务农的高中生中，考试选拔一批民办教师，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终于敲开了孩子们跳出农门的半扇大门。

       可是，我们村里符合这个条件的有四个人，必须二选一，才能参加全县统一考试。这给母亲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让她一度陷入进退两难之中。放弃吧，今后谁知道再有没有机会。争取吧，实在是难度太大。论关系推荐，害怕是轮不到我。因为这四个对象里，一个是书记的伯叔妹妹，一个是队长的亲弟弟，一个是我们村三大强人之一＂皇上＂(村里人送他父亲的绰号）的儿子，再有我。

      危机四伏的时候，老人家机灵一动，拍了一下我的脑袋说＂儿子有办法了＂。她悄悄地告诉我，＂如果能够让村上组织考试，择优推荐，这样就公平了，咱就是考不上，也就心甘情愿，没有意见了。”

       但是，问题是谁给咱说这话？村上干部谁说了算？队干拿出这个方案呢？这一系列的问题，对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而言，着实是太难为她了。我父亲是指不上，他不会说话，性格也弱，三下两下就被别人送回家了。怎么办？自己又是一个妇道人家，平时村子里都是老封建，家里大小事情都是男人办。她思前想后还是拿不定主意，眼看时间要到点了，想不出好办法来。

      那一天晚上，天刚摸黑，母亲急的眼泪直淌，站在灶台旁边直跺脚，她想了又想，今天就豁出去了，大不了让村里人笑话，她女人管了事，还能咋，还是儿子的前途要紧。我们家里穷的一贫如洗，出门求人办事，家里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空手赤拳，怎么去呀？她顺手抓了一把父亲刚扎好的扫帚，夹在腋下，冲出家门，走下了睑畔。

       她想先去村委主任家吧，人家不答应了再想办法。因为，这四个对象都与他是一样的关系，给他好说话。平时高主任就是基建队长，每天都带着村里的妇女老人出生产，拉话也方便。希望他在队干会上能站出来提方案，主任不但没有为难，而且慷慨答应了她，并赞同这个方案。

       第二天，村里开会全票通过这个方案，书记当场拍板，革委会主任亲自到寺河学校找老师出题，马上组织村考。村主任全权负责落实。实行闭卷考试，其它任何人不参与，考试完毕现场改卷，以分数高低说话，确定推荐名单。

       这次村考，＂皇上＂的儿子第一名，我是第二名，就这样我俩被大队推荐到公社，参加了全县统一组织的招收民办教师的考试。

       三月十五号，我参加了县文教局组织的统一考试。我荣获全县第二名的好成绩，通报到公社。第一名又是我村的那个＂皇上＂家儿子。他大名叫刘振芳，那家伙比我大三岁，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我的同学，一直都比我学习强。他被公社录用为正式民办教师，安排在马家河中学任教去了。我是第二名，却被公社录用为代理民办教师，安排到了农村小学任教。命运再次捉弄了我。

       也许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也许我的故事并不离奇和特别。按照当时的社会现实和人性来衡量，普通的再没有这么平常了。但那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事实。我依然无限感动。首先，感谢生我养我的那个村庄。那是一块贫脊而神奇的黄土地，他用自己的贫脊和陡峭，无私地支撑起了我们几代人贫穷的脊梁；他用自己的神奇和平凡，伟大的造就了我们几代人聪明才智和勇敢与善良。其次，感谢我的父老乡亲。是他们的血肉之躯构建出一个积极向上的环境，给了我丰富的思想内函。然后又用他们的正直和善良照亮了我前进的方向。再次，感谢我的母亲。她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公民，也是一位可怜的农村女人，但是，在我的眼里，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坚强、最伟大、最有智慧魅力的母亲。是她那瘦小的身体，含辛茹苦养育了我的生命；是她的勤奋和睿智，一路不断地给我注入营养和思想，培育我长大；是她从小教我学会独立、勤奋与顽強；是她让我不断提高和增强认识社会、应对社会、适应社会、改变自己的勇气和能力；也是她给了我一生无穷无尽克服困难战胜恐惧的力量。没有他们铺垫和扶持，就不会有我生命的昨天和今天。我再次衷心的感谢他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