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乌(克兰)敖德萨诗人柳德米拉·赫尔松斯卡诗选
柳德米拉·赫尔松斯卡(LyudmylaKhersonska)于1964年出生在摩尔多瓦的蒂拉斯波尔。她的诗集《你所有的》(Vsesvoi)被评为2011年十佳诗集之一。她曾获得多个文学奖项。她的诗歌出现在许多杂志上,包括《新世界》(Novyi mir)、《横幅》(Znamia)、《赫列沙迪克》(Kreshchatik)、《诗歌》(Interpoeziia)和《大方向》(Storonysveta),并被翻译成乌(克兰)语、立陶宛语和德语。她在莫斯科、基辅、利沃夫、慕尼黑和纽约举行诗歌朗诵。赫尔松斯卡还把英语诗人翻译成俄语,包括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和谢默斯·希尼。她多次在自由电台(Radio Liberty)上读她写的关于这场战争的诗歌。赫尔松斯卡住在敖德萨。
你知道吗,如果你藏在毯子下面…
远洋 译
你知道吗,如果你藏在毯子下面,盖住头,
就肯定不会发生二战?相反,
躺在那里,别呼吸,别让你的脚伸出,
或者,如果你愿意,一点点地坚持下去。
或者试试这个有用的方法来阻止战争:
首先,小心地伸出一只脚,然后伸出另一只,现在触地,
再躺下来,转向一边,面向墙,
背对战争:
既然它在你背后,它就可以轰击、撕碎,
你只要闭上眼,用毯子盖住头,准备好
面包,
当你不再关心和平时,
就撕下一些肉块,入夜,吃掉你储存的食物。
怎么描述一个人,除了他是孤独的…
远洋 译
怎么描述一个人,除了他是孤独的——
有什么是他自己猜不到的呢?
口袋里装满花束?给玛丽一只小羊羔?
还有什么可表现为一个男人呢?
一个人是孤独的,不管他是死还是
打鼾。对一个沉睡的男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一个男人是在睡觉还是仅仅转向墙?
一个男人转向墙,看不见自己的国家。
另一个男人在四面墙之间转向一面墙,
一个转向墙的男人厌倦战争。
战争的耳朵:一个单身男人发出这么多噪音,
就像鲸鱼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壳里,
就像恐惧被困在了心脏的沙袋里。
孤独的人是尘土,
从哪里逃出尘土?
鼻子指向哪里?但一个人需要午餐。
头顶上有屋顶,头顶上有太阳,也能开怀大笑。
血漫过他的头,也在流血,
一个男人即众男人。
没有男人是一个男人。任何人吗?无人。
一个男人在困境中,在死亡中,在上班,在排队,
在时尚中,在伪装中,在战斗中:孤独无处不在。
一个棕发男人,一个红发男人,一个金发男人,
一个白人男子,一个黑人男子,一个彩虹男,
一个人:孤独地被悲伤染红,被一堵墙包围。
这个士兵全身不会受苦……
远洋 译
这个士兵全身都不会受苦——
只是腿,胳膊,
只是飞雪,
只是微薄的雨。
这个士兵耸了耸肩,不以为然
只是导弹系统“冰雹”和“山毛榉”
只是翅膀上的子弹,
只是幸福在前头。
气象大屠杀,
大地-赫罗斯托斯[1]崇拜者,
只是拿着指针的女孩
在肚子上刺地图。
只是雷霆,闪电,
只是可怕的损失,
只是那天我的头盔有凹痕,
只是上帝,不会保护。
一个水坑形状的国家…...
远洋 译
一个水坑形状的国家,在地图上。
任何国家都很容易成为目标,三月,
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十月,
只要下雨
地图就布满街道。
停下,谁在那儿,奥肯尼斯将军。
他红场般赤裸的胸膛闪耀着光芒。
在他身后,有个半人半影的人,
一半是孤儿,一半是流放者,嘴巴和手一样
粗糙——
双重土地,每个洞穴都在交战。
你是说不会有战争吗?我什么也没说。
一个灰色的小个子取消了
这个21世纪,
调整他国家的时钟
为了冬季战争。
埋在人脖子里的子弹…...
远洋 译
埋在人脖子里的子弹看起来像一只眼睛,
回望命运的眼睛。
谁向他开枪的?谁下的命令,哪个人?
谁来埋他,多少钱?
至于人性,战争是开始也是结束。
无论谁攻击你,都不要转身。
耶和华说:“因为我的子民愚蠢,他们不认识我,
他们是愚蠢的孩子,没有悟性。
但孩子们觉得自己像机器一样强壮,
批量生产,有很多裁缝做修补:
有些女士修补漏洞,有些女士修补颈骨,
还有更多的人缝上从手上扯下来的纽扣。
耶和华说:他们行恶是有智慧的——但是,
耶和华说——他们不知道怎样行善。
但孩子们,如果能活下来,说那是运气,
如果他们死了,他们会以为是昨天,
今天是新的一天,
女裁缝拿着裹尸布站在那里,对他们说:“穿上这个。”
我们忍受旌旗和号角召唤我们 进入战斗
要到几时呢?
什么野兽醒了?我们的特种部队在哪里登陆?
谁从背后开枪打了那个人?谁下的命令?
谁来埋他,多少钱?

就是这样:你自己选择如何生活……
远洋 译
就是这样:你自己选择如何生活,
握谁的手,
丧钟为谁而鸣,你为谁而悲伤,
你会跑去救谁。
就像在音乐理论课堂上,你是聆听的那个人,
挑出假音,指挥一二三。
你抬起头来——成群的天使在天堂航行,
鹤排成V字形,看见。
没有战争的生活过去了,战争走到一边去了,
但忘记了什么,离开了,大步走回来。
然后你自己选择如何处理战争,
你选择天气——飓风,冰雹?
你用力关上窗户。
这一切都是很久以前……
我在院子里种了一棵茶花……
远洋 译
我在院子里种了一株茶花。
我想做个淑女,而不是被战争蹂躏的破布,
垂下我的睫毛,放下一只轻盈的手套,
戴上红珠子,穿上漆皮靴子,
我倾听:有没有爆炸声,
有没有人践踏大地的声音……
一天晚上,一个人道主义车队到达她的梦中……
远洋 译
一天晚上,一个人道主义车队到达她的梦中。
双腿抵着胸口,头埋在被单里,
她右侧睡,背部靠墙支撑,
人道主义战争期间人们睡觉的方式。
始终和所有部落的睡眠方式一样,
醒来只是因为寂静,那可怕的寂静,
在那寂静的期间,别开门——
在他们身后,是一群小人道主义者,正朝着错误的方向。
当一个总体上都是好人的国家……
远洋 译
当一个总体上——都是好人——的国家
慢慢地——变成——法西斯时,
好人不会立刻注意到这种转变。
就像我们熟悉的人
在我们身边,不知不觉地
变老。不知不觉地,新的皱纹
切割皮肤,可怕,深。
好人相遇时互相点头,
越来越多地试图低下眼睛,
直到最后,抬起眼睛变成了一种不人道的姿势。
别管我,我在哭……
远洋 译
别管我,我在哭。我在哭,让我哭吧。
我们爱好和平的邻居正在修补他和平的屋顶,
修补四月阵雨、“冰雹”火箭造成的漏洞。
我,我在为那只猫的破皮而哭,为小时候的我
而哭。好像大人还需要进一步证明
他们总是对的,猫咪不得不呆在外面,门被锁上了。
她在雨中哭,我能听到她。雨对她来说
就像地狱。要光着脚跑出去,抓住那只惊愕的、
毛绒绒的、两眼泪汪汪的猫——然后跑回来——瞧,
妈妈不让我去。我哭了,让我哭吧。
在和平时期,在童年时期,当长疮的猫不在家,
一个孩子就有了她自己的地狱。
我们在哭,我和猫,每个人都离开了我们。
来自顿涅茨克的难民小女孩:“我要给猫建所房子,
如果你有个家,你就不会生病,也不会打喷嚏。”
拯救一个生命,一个活生生的生命,甚至一只猫的生命。
但是雨很难向猫解释
你怎么解释这场战争?——她对我说,叹着气。
这么大的一个女孩。别管我,我在哭。
敌人永不停息……
远洋 译
敌人永不停息,
他只是个麻烦,麻烦而已
就像大脑上的地衣一样扩散,
像脚下苔藓,
敌人就在那里,你的同胞被冒犯了,
他们谦卑,
敌人就在那里,你无法保持安静。
你想要探索、捍卫、保护的地方,
那就是敌人出现的地方,把他的蹄子插进土里,
对那蹄子来说,所有生物只是血、死亡和土地。
从克里姆林宫到克里姆林宫
再到克里米亚,再到克里米亚
延伸着苔藓,苔藓,苔藓,
但敌人说跨越,跨越,跨越
人们耸耸肩,转到一边,径直走过
十个孩子中第七个——他的耻辱……
远洋 译
十个孩子中第七个——他的耻辱
放弃了,但抚养很麻烦——
为下一个挖坑,谁也没法救。
剩下的兄弟——九个小印第安人——
都想活下去,但都想杀人,
做他们想做的事,跳进坑里。
每个去上课的青少年白痴
都斜向一边嘲笑老师,然后当着他的面,
每个青少年白痴,他讨厌你的屁股。
每个白痴都有文凭,照片,
证书,带薪假期,医生的条子,
但他真正喜欢的是爆炸。
每个能把枪握得紧紧的傻瓜,
拒绝放弃,投入战斗——
走到那里,停下——宣誓噼里啪啦,爆发,点燃。
你想射杀谁?谁在那儿,站住!
心痛,你兄弟背后的刀子,打哈欠
你不想陷在坑里——却跌了进去。
你真的不记得爷爷了……
远洋 译
你真的不记得爷爷了——不过就算你记得吧。
他用一条腿走路,因为另一条腿
解开了,晚上放在床边
看守着这个房间,许多房间。
当你是一个又矮又小的小家伙时,
每个大物件似乎都是爷爷
——你真的不记得爷爷了——爷爷总是
越来越近,冬天比夏天更近。
【译注】
[1]据苏联大百科全书(第三版,1970-1979),赫罗斯托斯(Herostratos)是来自以弗所(小亚细亚)的希腊人。公元前356年,为了使自己的名字永世不朽,烧毁了以弗所的阿耳特弥斯神庙,这座神庙被认为是世界七大奇迹之一。传说这座神庙在亚历山大大帝出生的那晚被烧毁了。根据爱奥尼亚城市居民的决定,赫罗斯托斯这个名字将被永远遗忘;但是,在公元前4世纪,古希腊历史学家泰奥彭普斯提到过他。这个名字有了贬义,它被用来指那些不惜一切代价追求名利的野心勃勃的人。
2022.5.4-5.26译

远洋,诗人。河南新县人。毕业于武汉大学,中国作协会员。1980年开始发表作品,出版诗集《青春树》《村姑》《大别山情》《空心村》《远洋诗选》等多部。入选《河南新文学大系》、《广东省作家协会五十年(1953—2003)文选》(诗歌卷)、《跨越:纪念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诗选(1978-2008)》《十年诗选》(2000-2010)、《新中国70年优秀作品文库》《新时代诗歌诗歌百人读本》《中国文学年鉴》《我和我的祖国》等选集。译诗集《亚当的苹果园》入选“2014年文学图书排行榜Top100”;《重建伊甸园——莎朗·奥兹诗选》入选“深圳十大佳著”, 《夜舞——西尔维亚·普拉斯诗选》《水泽女神之歌——福克纳早期散文与诗歌》《明亮的伏击》《火星生活》《未选择的路——弗罗斯特诗选》等均获广泛好评。曾获深圳青年文学奖、河南诗人年度大奖、红岩文学奖“外国诗歌奖”、第一朗读者“最佳翻译奖”、中国诗歌网“十佳诗集奖”等。

《南方诗歌》2022年6月目录
“崖丽娟诗访谈”:张桃洲|我看重源自“实感”的写作
“零诗社” 添 与:夜晚狭窄的腰身
天 风:骑着一片雪花苦难的脊背
崖丽娟:节欲的春天(组诗)
少 况|拟邮戳:凉州(外9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