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王玉权
细雨濛濛,杨柳依依,头戴竹笠的牧童骑在牛背上悠然地吹着横笛。浪漫,潇洒,美醉。我七八岁就当了放牛娃,和诗人笔下的意境大相径庭。
那时单干,家里有条老牸牛。春天牛啃青,夏日牛食露水草,秋季牛壮膘。每天一大早,放学后,整个暑假,放牛成了我必做的日课。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农家子弟大都有这样的经历。
每忆及当放牛娃的情景,耳边总响着妈妈的声音。大狗咋,起来,起来!少点!(这里的少,读第四声,快的意思) 哪天不喊十几声啊。七八岁,狗都嫌的年纪,觉总睡不够。妈见我没动静,不耐烦了,掀起热被窝,将我拎起来,有时小屁股上免不了会挨上一巴掌。着急地说,人家小雨子在堂屋里等你一大会了。我听了一骨碌爬下床,胡乱地套上衣服,趿着鞋子冲出房间。果然见小雨子在等着。小丫头见我惺忪的样子,刮着鼻子羞我,懒虫,懒虫!我一溜烟儿到外面猪圈旁放小鬼。蠢猪兴头头地一颠一颠地冲过来,以为我来喂食了,努努叫着,冷不防被我兜头一浇,哇哇地逃去了。
我三把两绕洗了脸,着急慌忙地扒了两碗,甩掉鞋子,拉着小雨子就走。
奶奶在一旁唠叨着,就洗的什么脸哪,跟水香个嘴,眼屎还没揩干净呢。见我狼吞虎咽的样子,拍拍我的肩,乖乖,慢点,慢点,不要呛到鼻子里。出门时,又反复关照,两个小人儿不要寻搅噢。反正顿顿都噜里噜苏的。
我的乳名原来叫"大钩子",怎么变成了"大狗子"呢?
母亲生我后,第一眼见的就是帐钩子,我又是头胎,故取名大钩子。我们那里的人"钩、哥"读音不分,大钩等于大哥。长辈们恶嫌,不干了,遂改成了谐音"大狗子"。
乡下人给伢子取乳名很随意,认为越贱越好养活。比如小雨子是下雨天生的,有的人家明明生了个小子,却故意取名假丫头。十二生肖中,除鸡鼠名声不好外其余都欢迎。我们这条巷子里,就有好几个狗。不必担心喊混了,前后缀一加,就各有归属了。
小雨子年龄和我相仿,她家就在我家紧隔壁。家里穷,经常揭不开锅。
东巷王老四家老夫妻小夫妻刬杆子四个大人。家有一条老牯牛,占用一个大人放牛不划算,就看上了邻家小雨子。人家管饭还多少有点工钱,小雨子父母巴不得呢,家中少张嘴嚼食还多少有点进项,就爽快地答应了。老牛没性子,几家大人都放心让两个伢子结伴去放牛。

我们放牛的路线基本是固定的一一北大圩的蓼儿洼。
庄后的北大圩,四面环水,形成近千亩的独圩口,顾庄人的主要饭碗。其他几个圩口都是和邻庄佮的。大圩西侧叫北大河,河口呈簸箕状。簸箕口宽大水浅,向北渐渐收窄。在进入深水区前,离岸二米许,有一狭长小沙洲。洲上长满了苇蒲杂草,清浅的滩头水下有许多卵石贝壳,放牛娃们每每喜欢到洲上耍耍,让牛在这里汪汪,停留一会,所以这里形成了深塘。再向北一段,便是通向大圩的桥,我们管它叫后桥。
后桥是三搭的木桥。每搭纵向的经是粗粗的树棍子,横向的纬是短树棍子钉成的。透过间隔的缝隙,可见桥下清澈的流水和像女人长发一样飘飘的水草。
过了桥,沿高而平的西圩堤向北里把路,便是荒草萋萋,东西走向的蓼儿洼,很自然地作了大圩的北界。这里是顾庄人得天独厚的专享牧场。
蓼儿洼,东西有头二里,宽的地方几十丈,窄的地方仅三四米,浅水的沼泽地。草儿的天堂,水生动物的乐园,我们牧童的花花世界。
簸箕似的河口两侧,有一口接一口的牛汪塘。这便是牛儿夏日的家。为了逃避凶狠的蚊蝇袭击,塘里稠厚的泥浆便是牛儿的蚊帐。牛在塘里翻身打滚,浑身裹了一层厚厚的泥浆,蚊蝇无计可施,发出阵阵嗡嗡的哀鸣。牛也在塘里拉屎撒尿,大老远就能闻到牛汪塘的骚臭味了。
一大早,大人便把牛牵到簸箕口洗刷干净,水淋淋地扣在老杨树下,呼呼地潽着白汽。卸了一层泥甲,很轻松的样子。可肚子饿得难受,又显得很不安分。
空心饿肚的牛,见我们来了,异常温驯亲切,伸出温润的长舌舔我们解牛绳的小手,痒噱噱的,牛在讨好我们哩。不用牵,牛迈着轻快的步子,跟我们过河去了。
别看牛那笨相,过河可灵巧有趣了。河心水深,牛腿探不到底了,便如鸭子划水似的,四条腿拼命搬动着。牛肚子如同大圆桶,亦如我们玩的不倒翁,左右晃动,非常滑稽。站在桥上,能真真切切地看见牛毛被流水梳得根根直立飘动。游到最深处,牛身一沉,如我们栽猛子似的,过了好一段距离才冒出头来。探到底了,牛便喷着响鼻,哞哞地叫着,不停地振耳甩尾,水星四溅如同下雨一般。用不着我们牵,自动地上岸,拖着牛绳迈着碎步向北跑,我们小跑着才赶得上。

老马识途,老牛也识途,直奔蓼儿洼。那儿青草盖脚面,齐小腿肚儿。一大早,踩在上面,水灵灵的,凉浸浸的,可舒服了。如同饿汉扑到面包上,牛儿贪婪地伸出长舌,一卷一卷的,也不见它们咀嚼,牛脖子一动一动的直接吞下肚了。我们把牛绳朝它背上一撂,或者胡乱地缠在牛角上,让它们自由觅食。
太阳出来了,一片红光。满世界亮霍霍的,牛变成了金牛,小雨子变成了金人,草上的露珠变成了金珠。我们的小脚一走动,碰落了露珠,身后便留下一道弯弯扭扭的青印子。我们真不忍走动,破坏这大地上的珠光宝气。此时的蓼儿洼最漂亮,宛如环佩丁当雍容华贵的美人。
牛鼻子沾了露水,抹了油一般,吃口草喷道热汽,似乎在打招呼,让小抹蚱蹦开去,小青娃跳开去,小虫儿飞开去,听得见小草断裂时的呻吟。
听奶奶说过,那是牛的德行。牛不杀生,是吃素的。它因前世造孽,今世罚它当牛做马,修行来世变人哩。
太阳渐渐升高了,露水干了,牛也差不多吃饱了,牵到洼中心喝些清水,扣在树下让它们盘腿卧下休息。
老牛可乖了,很听话。要是青壮期的牛,一旦犟起来,吓死人的。
一群放牛娃中,数庄西头“疙瘩牯"顾增富胆最大,是我们牧童心中的英雄。虽才十岁左右,个头不高,但生得皮紧肉实,性情暴烈,所以得了这个绰号。
顾增富家有头小牯牛,油光水滑的,精力充沛。牛要是不听话,"疙瘩牯"发起脾气来,会用粗麻绳做的牛鞭,一鞭一条血印子,抽打得小牯牛哞哞直叫,满地狂奔,他就拽着牛绳被牛牵着奔跑,直到他和牛一起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慢慢地停下为止。所以这头小牯牛算是服了这小主人,很听他的话。
春三月,草长莺飞。一天,小牯牛发情了,追着一头小牸牛。顾增富死拽着牛绳,结结实实地扣在树上。小牯牛这回不听话了。牛的力气多大啊,硬生生地拽断了牛绳,扯破了牛鼻子,血滴滴的,拚命狂奔,追那头已躲得远远的小牸牛。人家不情愿,飞也似的躲开了。它紧追不舍,追上了,直往牸牛身上爬。
放牛队伍中有几个老头子,一齐上前拦。小牯牛眼都红了,谁拦,就反冲过来用角挑谁,吓得人纷纷后退。小牸牛奔到哪,小牯牛就追到哪。追过蓼儿洼,追过大圩堤,追到一块高田里,两头牛缠到了一起,把人家长出来的庄稼作践得一塌糊涂。这场景看在眼里,实在惊心动魄。
小雨子躲在我身后,抱着我,带着哭腔,不停地说,哥,我怕,哥,我怕,我也怕呀。
现在想来,方理解"色胆包天"的含义。人,不过是高等动物,何尝不是这样。这种时刻,没理智可言。真的会人来杀人,佛来灭佛的。
我和小雨子放的毕竟是老牛,早过性了,很温驯。夏日,我们早早地把牛赶入蓼儿洼,让它们吃露水草。待露水一干,我便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睡回笼觉。
牛不用我们操心的。小雨子不睡,到处寻猪草。
过了一会儿,她跑回来,见我睡得正香,捏住我的鼻子。见我觉得憋气扭动时,忍不住嗤嗤地笑。我醒来见状,也一把抓住她的小手,使劲地揪她的鼻子。疯闹了一气,她说,哥,洼东头草好哪,就在桑树那儿,我们到那去吧。
虽远了点,果然不错。老牛拚命地吃着嫩草,我便帮她寻猪草,放到她带来的草篓子里。那是主人的要求,放牛带打猪草。为了一口饭,可怜小小年纪,真不容易。
要到小中了,牛饱了,小雨子的草篓子也满了。老牛沿大圩西堤不慌不忙地踱着慢步。骑在牛背上向东看,千亩大圩,一方一方的水田,宛如一面一面的明镜,水天一色,湛蓝湛蓝。每隔几十丈远,便有一风车垛。风车伸着长臂,扬着白帆,吱昂吱昂地转着,有节奏的水声哗哗地响,似有板有眼地哼着轻歌。
北大河的中心,有罱泥的,靠边有扒泥的。隔不多远就有一个二兜子,有人在戽泥。大堤上便时有一二尺许的淌泥缺口,牛会迈着大些的步子跨过。沿圩四转便有了星罗棋布的河泥滩。
饭后,我常和小雨子及发小们到河泥滩拾螺螺。泥滩边蜒有许多螺蛳蚬子,我们拣大的拾,回家养在清水里,第二天中上便有了鲜美的炖螺螺。多的话,奶奶会响了挑螺米。(响,即把生螺用开水烫熟) 韭菜炒螺米,或者青菜螺米汤,农家餐桌上的寻常菜肴。
到了小沙洲时,我说,才小中,不忙回家,我们到小洲上玩会吧。小雨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我们让牛停在那里当跳板,踏着牛背跳下来,让牛在深塘里汪。
站在浅水滩上,觉得水暖漾漾的,清粼粼的水中有许多针似的小鱼苗儿快活地穿梭着。
我们抠起水下有彩色的卵石,好看的贝壳,坐在青草上玩"剪刀石头布"。小丫头真灵巧,手一张一合的,眼尖手快,回回是她赢。我输光了,好沮丧。小雨子刮了下我的鼻子,说,哥,给!说罢,把赢去的又归还给我。再来,又输。我不高兴玩了,她也累了,两个小家伙便并排地躺在浅滩上。看着两头老牛像对老夫妻似的在深水塘里舒服地汪着,振振耳朵,甩甩尾巴,喷喷鼻子,有时也像人笑着,露出整齐的白牙。心想,肯定是笑我们,坏蛋!
那牙真白。奇怪,它们又不刷牙,怎么这样白呢?小雨子调皮地转过身来,掰开我的嘴,拍着巴掌嗤笑,哥,你大门被人下啦!多难看哪!她呲开一口小白牙,炫耀似的气我。
是的,换牙了,说话往往不关风。我老拿手摸掉了牙的缺口,要是被奶奶看到,就批我,乖乖,自己千万别摸!要让新娘子摸才会长新牙。恰好那年老姨嫁到顾庄,摸了后不久就长出新牙了。我个子矮,依奶奶话,爬了老姨新房的门,以后也真的长高了。以为奶奶真神,说话灵验。现在想想真好笑。
见小丫头气我,我便气呼呼地抓她的膈肢窝,小丫头翻滚着笑得呃呃地喘不过气。她也学我的样,抓我的膈肢窝,痒得不得了,不由得也笑个不停。你抓我,我抓你,两个小鬼头笑得沒劲了,平躺在沙滩上。
太阳很有威力了,就用一只手戽水,浇在露出的小肚皮上,我用右手戽,她用左手戽,好惬意!
牛汪够了,我们也疯够了,便骑上牛打道回府。
蓼儿洼的秋天比春天还美。春天的蓼儿洼,百草葳蕤,青葱茏翠是它的主色调。红的白的黄的紫的细小的花点缀其间。而秋天的蓼儿洼,数里之外便可见到一片红艳艳的烟云横亘在大圩北端。以粉红为主色调的蓼花,间杂着少数白的黄的朱紫的,异彩纷呈,轰轰烈烈,蔚为壮观!
此时的蓼草,有的已窜有一人多高,丛枝上高挑着一串串长长的穗状蓼花。每个穗头由数不清的小米粒似的花籽组成。矮些的也有半人多高,从水边开到堤上,从东头开到西边。
它们的茎杆纤细而柔韧,圆头尖尾的绿叶,衬托着千花万卉,大大方方地婆娑招摇着,炫耀着它们生命中的高光时刻!
牛喜食春天菠菜叶似的蓼草,现在牛吃不动它们了。蓼花统治了整个蓼儿洼,俨然成了这块沼泽地的主人。其余的绿草只能匍匐在地以示臣服。
狗尾草、狼尾草虽抽了穗,也不及它的半腰。牛在蓼花的丛林中,啃食开黄花的野苜蓿,开蓝花的野苕子及美丽的鸭跖草、猫眼草、金钱草。血梗的马齿苋,肥茎的巴根也喜欢啃。
结籽的苍耳草,狼牙棒似的戳人,马兰头老了,长出了青穗子。益母草像芝麻样开出了一层一层的碎红花,一股药味。这些草老牛碰也不碰。
水里有无数的小蝌蚪,拖着小尾巴。蠓虫多得如烟雾,小蚱蜢还在蹦跶,水蛇在水中出没。这些小生灵,牛是不理的。
我和小雨子都是乖伢子,听从大人的话,宁愿多走点路,远离那班五王八侯的家伙。大人说他们野,你们小,打架打不过他们。所以极少和他们在一起玩。
一天,小雨子把手筒起来喊,哥,快来呀!这里草好哪。我把牛从蓼花丛中赶出来,到那里一看,果然不错!
洼东头圩堤下,有几块割了稻的小田埂上,长有二尺多高的嫩草,似绿色的绸子镶边,有十几条小埂哩。如同长在深闺的淑女,稻子割了后,失去屏障,显露出来了。牛的㇏天赐美食!两三条小埂足以喂饱。牛吃得头也不抬,我们乐得偷闲,也自由活动开了。
女娃爱美,天生爱花;男娃好吃,天生爱瓜。
小雨子折了红蓼花的柔枝,像编柳丝样,编了个花冠戴在头上。得意地斜着头冲我笑,哥,好看啵?也给你弄个。我说,像个新娘子了!我不要。弄些白花编个项圈给我吧。白蓼花不多,她欢天喜地跳着去寻了。
我专找能吃的野瓜果。洼地里到处都长有小如钮扣大如鸡卵的狗屎瓜(学名马泡)。小的不好吃,我见一个踩一个,啪的一声响,像放小鞭炮,好玩呢。拣大的摘了一大捧。有点甜的,则朝口里填;不甜的,则朝地上一掼,啪的一声开花了,瓜瓤四溅,瞎作践,以此取乐。
一会儿,小雨子捧着白蓼花项圈朝我颈上一套,说,哥,银项圈!她自己也编了一个。(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以前,农家孩子的标配之一,宛如鲁迅笔下的少年闰土。那时,伢子抓周,兴送带铃铛的小项圈,小手镯,小脚镯,挂在脖子上的长命锁。)
我则拣了一个熟梨瓜似的带有黄晕的马泡,朝她嘴里一塞。她咬了一口,甜!好吃!我就接二连三地往她口里填,有的有苦味,她呸呸地吐着。我就蜕了灯笼果的外壳,挤出鲜黄透亮的嫩果,说,吃这个。说着就硬挤进她嘴里。小丫头抗议了,伸长了舌头,面露痛苦表情,酸死啦!坏哥哥,坏哥哥!我便拉她朝洼东头跑,说,那儿有棵桑树,摘桑枣子给你,保证好吃!(我们那里人对桑葚的称呼)
那是一棵碗口粗的桑树。上面结了很多青的红的紫红发黑的桑枣子。我在树上摇,桑枣子纷纷落下。下了树,两个小人儿喜不自胜地把落下的拢了拢,好几大捧呢。
我们专拣紫黑的,又大又甜,略有酸味儿。吃得手也紫,牙也紫,嘴也紫。像比赛似的,大噇特噇,弄得脸上身上到处都是紫斑。
太好吃了,小肚子鼓起来了。不想吃了,两个人对望望,哪像个人样!笑,越笑越丑!地下还剩下紫黑的小枣子,不成熟的青的红的。我们就用脚踩,把踩得稀烂的糊糊,抓起来,你糊我,我糊你,嘻嘻哈哈地胡闹。都不像个猴子耳朵,脏兮兮,黑乎乎的。
小中了,牛饱了,我们也疯够了。秋老虎发威,烤得大地热烘烘的,我们和牛一起下河汪汪。你给我洗洗抺抹,我给你洗洗抹抺,又打了回水仗,这才找回了眉眼。
扣在树下的牛,先屈了前腿,收拢后腿,然后卧下,很放松地喷着气,悠闲地反刍。很像祖父饭后一袋烟,快活似神仙的神情。
一会儿,不知从哪飞来好多大苍蝇(牛虻),淡绿色的。许是牛身上特有的腥骚气味引来的。它们凶狠地刺破厚厚的牛皮,疯狂地贪婪地吸血。牛身时不时地痉挛着痛苦地抖动,牛尾不停地甩摆,双耳不停地振动。看得见牛虻的肚子鼓足了,充满了鲜红透明的血,叮在那里飞不动了。
小雨子皱起了小眉头,伸出小手,一拍一个准,连连得手,两手血糊糊的。边拍边咒,拍死你,坏东西!不解气,又顺手拔了棵茼麻,挥舞着。茼麻阔大的圆叶很给力,拍死了,赶走了那些祸害。我也学她的样,做了回护牛天使。
正舞得起劲,小丫头突然丢了麻杆,坐在地上抱着脚又哭又喊。我一看,原来有两颗老苍耳籽的尖刺戳进了她的脚板底,血都出来了。我帮她拔出来,顺手抓了一把地上的汤灰掩上,(我们那里人的小土方,认为干汤灰可止痛止血) 揉了揉,说,好了,好了,并故意在她脚板底抓挠。眼角上尚留有泪珠,刚还哭泣呜拉的小丫头,扭动着,躲让着,忍不住破涕为笑,用小拳头捶我,坏哥哥,坏哥哥!
哭哭笑笑,麻油浇浇,伢子之间常这样的。
往昔鲜活如昨,一场大梦啊!。如今,余已满头飞雪,远嫁的小雨子,前年也已羽化西逝。
魂兮,归来!
"归来仍是少年"!

【作者简介】
王玉权,江苏高邮人,中学高级语文教师,已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