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湘钩沉

(二十三)
咱们还得绕回到1929年(民国18年)宝庆城边打枪坪路口的那个小人书店。
邹姓的少年看中了一本钟爱的读物,老板却不肯卖。还是与少年同渡的一个绅士模样的青年掏钱替他买下的。
书店老板初不肯卖,可当他看见青年人的那一眼,立马改变了主意,不仅同意卖了,而且连钱都没有收。
见老板这般,和他喝茶聊天的朋友颇感奇怪,说,这人是谁啊,竟让您如此礼让?

老板说,这个年轻人姓徐,单名一个虎字。别名筠甫,又叫徐君虎。你别看他年纪轻轻,可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朋友说,确实气度不凡,他一进门我就注意他了,好像在那里见过。
老板说,他是广州第二军官学校毕业的,是第二军谭延闿军长的部属。后来谭大帅推荐他去了莫斯科中山大学,与蒋经国、邓小平、左权、张闻天和周小舟等一大批名人要人都是非常要好的同学。才21岁就当了国民革命军第二军的少将政治部代理主任。可谓少年得志啊。
朋友说,哦,你说他呀,我当然知道他,他那么有名的一个人物。噢,我想起来了,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他的照片,难怪我觉得他面熟!
朋友转了转眼珠忽然说,呃?报纸上不是说他通共被抓起来关进南京监狱了吗,还说他被判了14年,怎么回宝庆了呢?

老板说,你知道什么,他已经被谭大帅保出来了。谭延闿是国民政府主席,还兼着政府总理。总理啊,孙中山也不过是前总理。
谭延闿那么大的面子,又是亲自作保,能不放人嘛。所以啊,这位徐将军才关了两年就出来了。只是我真没有想到今天在这里看见他。唉,现如今外面不太平,兵荒马乱的,还是家乡好啊。
朋友感叹说,这位徐君虎的面子也够大的,居然能惊动谭大帅,还有劳大帅亲自出马。说实话,谭大帅可以说是我们湖南人的骄傲,谈湘人必先谈谭延闿。
他在茶杯边沿上敲着:你就说他那些官衔,什么,两广督军、三次湖南督军,授上将军衔,陆军大元帅,还有什么“湖湘三公子”,荣尊之至啊。(三公子另二是谭嗣同、陈三立。三立是湖南巡抚陈宝箴之子、清华著名学者陈寅恪之父)
老板说,你只知道大帅本人荣尊,你不知道其父谭钟麟是咸丰六年的进士,授翰林散馆编修,官拜两广总督吧?
老板说,谭延闿才13岁时赴长沙参加童子试,考中秀才。11岁时他的书法即被光绪帝的师傅翁同龢惊呼为“奇才”。

翁同龢不愧为帝师,确实眼光老辣,他对谭钟麟说,“三令郎(延闿在兄弟中排行老三)伟器也,笔力殆可扛鼎。”后果如其言。
据书家权威之言,书法学颜真卿者,宋、元、明无大家。清代与民国学颜者,谭延闿也算佼佼。继清朝钱沣、何绍基之后,民国无人能出其右。故有“北于南谭”之说。(北于为于右任)
民国18年,国父孙中山的灵柩被葬在南京中山陵,碑亭巨幅石碑上“中国国民党葬总理孙先生于此”两行鎏金大字,即出自谭氏手笔。
老板盯着举到眼前的茶杯,感叹:“现如今如吾等之辈,何人若能得到大帅一幅墨宝,这辈子肯定吃穿不愁啊。”
朋友说,你把老谭说得再好,我也不佩服,
老板说,为何?
朋友说,听说,我也是听说啊,老谭这个人的人品有问题。
老板说,你说他人品有问题?你倒是说说,什么问题?
朋友说,我听说呀,老谭在南京有个别号,叫“药中甘草”。说这甘草虽不名贵,却有“百药之王”的称号,说的是它有调和百药的功能。说他还有两个更难听的外号,叫“水晶球”、“混世魔王”。
说他开会从不发表意见,就像一个闷葫芦一样,从头到尾就是闭目养神。他自己也公开承认“混之用大矣哉!’
还有,他一天到晚就是鼓捣他的“组庵”谭家湘菜,与一班达官贵人吃吃喝喝,当的官虽大有什么用。有道是,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此言差矣哉!”老板摇了摇头,神色殊为不悦,说,你是根本不了解老谭,我跟你的看法完全相悖。他还有好些故事,你要不要听?
朋友来了兴趣,说,说说,快说说。
老板说,你先给我把茶斟上,我先润润口舌再慢慢道与你听。也不能白说,今天下午咱们去盟华园,你的东。
朋友说,正有此意。呃,何不中午?
老板说,中午嘛,就在小店凑合了。昨天一个生意上的朋友带了一点小菜,有新化白溪的豆腐,城步的腊肉和武冈的铜鹅卤味什么的,加上咱们宝庆的猪血丸子,凑合了。
朋友喜上眉梢:这就够丰盛的了,还凑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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