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还记得那首脍炙人口的战歌“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吗?请听抗美援朝的亲历者、江苏省淮安市文联原副秘书长齐文英老师的歌声多么嘹亮……
战歌嘹亮
——文艺女兵齐文英
和她的抗美援朝故事(五)
(纪实文学)
武 勇
跨国参战
齐文英他们部队在朝天门码头乘船后,随即穿越长江的浩浩江水,顺流弯弯曲曲地向东挺进。
到了武汉境内的汉口改乘火车直往北向而去。火车是闷罐货车,速度很慢,战士们都是席地坐在铺着禾草的车厢的地板上,可想而知,他们有多辛苦!经过漫长的奔波,过石家庄,然后折往东南的深县。在深县火车站下车后,部队徒步前往一个叫做南马庄的村子(坐落于河北衡水深县前么头镇东北方)。
深县,今为深州市(诸位,不是深圳市哦),是河北省衡水市下辖县级市,地处河北省东南部,衡水市西北部。想当年1950年的1月,深县南马庄正是天寒地冻、冰天雪地的时节。中国人民志愿军34师从重庆移防到此,官兵们进行装备更换后的战备训练,饱受了严冬的考验。晚上住的是土炕。南马庄气候寒冷,住平房的人家一般都离不了一条土炕,土炕代表着一个家。“家暖一条炕”。在寒冷的冬季,用柴火把土炕烧得热乎乎的,室温也是满暖和的。然而宿营在这里的官兵们可不是过来享受土炕的温暖的,他们许多时候需要在野地里练兵。那个寒冷啊真的叫做冷冰冰、冷飕飕的,冷彻骨髓。但是战士们心里装的是保家卫国的大理想,冷一点怕什么?他们就是要练在三九严寒……
终于,到了初春三月的中旬。一道命令下来,全体官兵紧急集合,从深县火车站登上火车(货车),直奔抗美援朝的前沿阵地吉林省丹东市靠近江边的一个村庄驻扎。
在这里,齐文英所在部队举行了一场抗美援朝誓师大会,群情激昂;也是在这里,齐文英他们人手发到了一支苏式步枪,三粒子弹,短暂地进行实弹演练。想起那天的演练,齐文英到现在还遗憾得很。第一枪,她打了一个6环,心里一阵得意;第二枪,中靶未中环;一阵心慌之后,第三枪,干脆打飞了!可惜了!三粒子弹就这么结束了使命。而后,由于岗位的原因,齐文英再没有实弹击发的机会了。然而,齐文英却在她适合的岗位上做出了杰出的贡献。那是后话,暂且不提。现在我们要聚焦的是,他们准备跨国参战了!

( 齐文英所在部队在深县举行抗美援朝誓师大会)
( 1951年3月23日晚,志愿军34师从长甸河口断桥浮桥上跨过鸭绿江)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寒夜,1951年3月23日,农历辛卯(兔)年二月(小)十四。齐文英和战友们背着沉重的粮弹装备,跨过鸭绿江,这可是他们第一次走出国门的啊,而这一次走出国门,也许是凶多吉少呢!这不,要跨过眼前的鸭绿江,就是一道坎。因为此时此刻,鸭绿江大桥已经成了断桥。鸭绿江原为中国内河,明朝初年才成为中朝界河。鸭绿江断桥位于中国辽宁省丹东市振兴区江岸路鸭绿江畔,是原鸭绿江大桥被炸毁后的残余部分。朝鲜战争期间,有三座桥墩被美军炸塌。虽然是“断桥”,英勇的志愿军战士已经及时地修建了一段浮桥,连接起中国一侧的未被炸断的桥梁。而距其100多公里开外的长甸河口也有一座链接中朝两国的桥梁,位于辽宁丹东市宽甸满族自治县长甸镇河口村,原名清城桥。
在这座大桥上,包括12军等多支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参战部队从这里通过,毛泽东的长子毛岸英也是从这里跨过鸭绿江抵达朝鲜的。后来,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出动各类战机30余架次,轮番轰炸,清城桥也不幸被拦腰炸断,形成了河口断桥。1951年3月23日,齐文英所在的12军34师就是在这个长甸河口过江的。
借着一弯即将圆月的光线,开始行动。没有雄赳赳那首脍炙人口的进行曲,只有蹑足潜踪的沙沙脚步声,短促而有节奏。在脚步声中,齐文英思绪万千。她想起了自己的妈妈!万一自己牺牲于朝鲜战场,就真的再见了,永别了……
话分两头。在两千多公里之外的重庆。秦家港。自从女儿那天“过江去演出”之后,两三个星期过去了,母亲一直不见女儿过来,就去部队原来驻扎的地方看看。结果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似乎换成地方上的单位了。问过后,才知道,部队早就换防了,不在这个地方驻守了。母亲一听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天旋地转,倒在路边的乱石头堆上。好在身边过来身穿蓝色制服的地方干部模样的人,一直守候在身边,良久,这位干部把文英的母亲扶起来,送了一程。从此后,母亲就多了一块心病,她的三女儿怎么样了?她哪里知道,她的三女儿文英正肩背炒面奔向保家卫国的战场呢!
(志愿军战士在行军途中)
是的,瘦小的齐文英走在战友们的中间,背着装满20斤重粮食的长布袋子。要知道,他们背着的是自己的口粮哦!──朝鲜战争初期,由于志愿军没有制空权,运输线漫长且频遭敌机轰炸,前方军队获取物资补给非常困难。为了躲避敌机,白天不能冒烟,晚上不能见火。战士们的吃饭成了大问题,在冬天的时候,一把雪就一把炒面成了志愿军最主要的干粮之一。这可不是炒面条,而是干炒的面粉,它呈淡黄色粉状物,基本成分为麦面粉百分之七十,高梁米粉(或玉米粉,黄豆粉、大米粉)百分之三十,另加百分之零点五的食盐,经过多道制作工序后混合制作成的一种易于运输、存储食用,而且合乎口味的方便食品,比现在的方便面还充饥。
且说部队过江后,直奔三八线方向前行,连续行军19天。是夜行军哦!因为白天容易遭到敌军的轰炸袭击。故而只有白天休息,晚上行军。
1951年4月10日,三八线附近的议政府南边不远的地方。队伍停下了脚步。敌人他打不过来,我们也打不过去。但是志愿军司令部联手朝鲜人民军全员动员准备进入反击战,亦即第五次战役。
意外受伤
抗美援朝战争第五次战役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一起于1951年4月22日─6月10日,在三八线附近地区,对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进行的反击战。英勇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取得了对美军作战的经验。但由于后勤补给被美军卡住了脖子等等原因,造成志愿军缺少粮食和武器弹药、伤员不能及时转移导致我军损失也很大。仅仅齐文英所在的部队20辆大卡车被敌机打趴了17辆,只剩下3辆。部队与兵站的连接线几乎都已经断了。
且说齐文英她们文工队员被分别编入八个战地救护所,负责包扎伤员的伤口,喂水给药,还协助抢救、安置和转送伤员。这个任务对那些年纪很轻的瘦弱的文工队员们来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哦。而对于齐文英这批文工队员们来说,却是求之不得的光荣任务呢!因为她们太需要直接为抗美援朝做点轰轰烈烈的事情了。
在战斗间隙时,分组下部队采访,分头搜集志愿军战友们的英雄事迹,编排快板、舞蹈等节目以鼓舞部队士气。
记得战斗进入第二阶段,齐文英所在的师担负向敌纵深穿插迂回的任务,救护所也随之不断转移。道路崎岖,环境恶劣,而且齐文英他们部队距敌阵地近在咫尺。故而每每行动都很是艰难。在通往朝鲜北方的公路上,白天杳无人烟,仿佛一切都在沉睡。只是到了黄昏之后,公路上才有了生机。汽车、马车、担架车、人流,交叉拥挤,是这样的汹涌,又是这样的沸腾。“跟上”的口令声,炮兵赶马的吆喝声,车马嘶鸣,吵吵嚷嚷。就这样走走跑跑,跑跑停停,直至黎明。
当时齐文英只有十六岁,可齐文英是团小组长呀。她不仅仅自己要冲锋在前,样样事情都要走在其他队友的前面。就连肩上扛的几十斤重的大粮袋也从不让男同志们“互助”。一天,王协理员站在路边,当看到齐文英们经过时情不自禁地说:“嗬。齐文英,驼着个大粮袋挺精神嘛,真像个毛驴子。”从此,齐文英便有了“小毛驴”的雅号。
一天夜里,齐文英她们紧急转移。这时天阴得看不见星星。幸好有附近敌人炮弹爆炸的闪光和敌人的探照灯光“帮助”齐文英她们一个跟着一个前进,不致失去联系。就在这时,齐文英发现一位叫李文英的队友有点异样,因为她的体型比较胖,所以走起路来很吃力,就走到她的身边,叫她把身上背的东西匀一些给自己,她不肯:你比我还小,怎么可以呢?身子一拽,不好!她背上的十字镐碰到了齐文英的右眼,齐文英只感到眼前金星一闪,泪水淌在了脸上,
“不好,我的眼睛!”齐文英不自主地喊道。
后面的同志停了下来,走在队伍后面的队长很快赶上前来,一面指挥部队跟上,一面询问齐文英的伤情。队友李文英说:
“我背上的十字镐碰伤了她的眼睛。”
队长急忙把电筒贴近齐文英的右眼亮了一下。
“有没有亮?”“有一点。”
“包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匆忙间同志们已把齐文英右眼用绷带横七竖八地缠了起来,还把齐文英所携带的救护器材、粮袋等一起“抢”了过去……
大部队过去了,一个同志牵着齐文英去追赶。走在后面的队长说;
“小毛驴,坚持一下,明天你随伤员一起回国治疗”。
“回国?”多么令齐文英想念的祖国呀!当时齐文英想起了前一天,一名战士在冲锋时,子弹打穿了他的肚子,齐文英们要抬他下去,可他说:
“我还没有立功,我还能战斗。”硬是用急救包将腰紧紧地缠住,强打精神,顽强地随着担架队向前方走去。
“我不回去,就在战地救护所里边治疗边照应伤员!”齐文英流着泪水喃喃自语着。是啊,我们那么多的战友英勇地牺牲了,我这点伤算得了什么。
齐文英从此,夜行军时,就有一个同志或是用一根小棍或用一根小绳拉着齐文英走,齐文英也手里拿着一根棍探着路,如同盲人行路一般。就在齐文英右眼伤情加重时,左眼又患上了夜盲症……
首长关爱
在朝鲜战场上,文工队员全部参加战场救护,男队员在炮火封锁线地区搜救伤员,女队员协助军医护士护理重伤员,在随时都可能遭到敌人飞机大炮打击的情况下,人人坚守岗位,直把伤员平稳移交到转运担架上。战士们英勇顽强的精神,实实在在的感染着文工队员们。齐文英暗下决心,要在血与火的战斗中为人民立功。
五次战役结束了,部队接到命令迅速回撤。齐文英一路跌跌撞撞地继续跟着部队前行。好不容易走到遍布弹坑的小公路上,当听说还有两天的行程才能到达休整地时,齐文英顿时觉得一阵昏厥。
突然,一辆吉普车在她跟前嘎然停下,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说:
“把那个头上裹纱布的女孩带上!”
齐文英扒开左眼绷带一看,原来是尤师长的指挥车。驾驶员焦急地表示:
“首长,车上已经有九个人了,再上,车胎要压爆了!”
尤师长果断地说:“压爆了大家下来走。”
齐文英看着挤得满满的吉普车,而“一号”斩钉截铁不可违抗的威严,她欲上不忍,欲走不能,站在路旁发愣,机要科长秦理一把将我提上了车,塞进人堆中,作战科长把师长的警卫员小刘拖到自己腿上,为齐文英腾出一个立足地,汽车开动了。
颠簸之中齐文英拨开左眼的纱布细看,见师长布满血丝的双眸,久未修剪的发须,消瘦疲惫不堪的面容,而这样一个叱咤千军万马的高级指挥官,对一个普通战士如此关爱,心中涌出一股暖流。
尤师长问:“伤口痛得很吗?”
“报告师长,轻伤不下火线,我能够参加战斗,请求师长不要把我送医院。”齐文英焦急地表示。
“我师长做不了主,听军医的。”
听到尤师长这么一句话,齐文英心里一阵紧张。
撤出战斗后,部队到谷山休整,文工队的全体同志集中回师部。即将走到住地时,前面有人喊:“齐文英,师首长看你来了。”齐文英抬起头,透过微弱的光线,朦朦胧胧中,隐约看见师长尤太忠、政委罗洪标、政治部主任傅甲三等34师师部领导在前面站着,向大家频频挥手:“同志们辛苦了!”
尤太忠(1918年12月-1998年07月24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少将,河南信阳光山砖桥镇陈岗村尤岗人。1931年1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51年,任志愿军3兵团12军34师师长,指挥部队参加了五次战役、金城防御战、上甘岭战役。1954年,任中国人民解放军27军副军长。再后来,更高就广州军区司令员,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且听尤太忠在会见所属文工队员时,一向爱兵如子、重情重义的他这样开场:“咱文工队这帮学生仔啊,第一次参加打仗表现不错!个个都是好样的……”齐文英看见首长们也是这样的又黑又瘦,和战前判若两人,不由得内心一阵激动,眼泪忍不住地淌了出来。
齐文英飞快地跑上前去,在举手敬礼的同时眼含热泪地叫了一声“首长好!”
傅甲三主任看着齐文英缠满绷带的头说:“好几天前就听说文工队一个女孩伤了眼睛,原来是你呀。”
罗洪标政委接上说:“赶快回国治疗,不能拖。”
又是回国,满腔的热泪夺眶而出。“不,就在这里治!”齐文英很倔地说。
尤太忠师长轻轻地抚摸着齐文英头上的绷带打趣地说:“你看你哟,活像毛驴上磨。”
“轰”的一声,战友们笑声不已,七嘴八舌地说,“她不肯去祖国治疗,是怕回不来了。”
尤师长说:“不回国治,眼睛瞎了将来找不到婆家的。”
“找不到算了,我不要。”脸挂泪水的齐文英也忍不住腼腆地和大家一起笑了。”
小毛驴──呕──”战友们一面拍着巴掌一面齐声喊:“小毛驴──喔──”山谷间回荡着一片欢笑声:“小毛驴──喔──”。
“大家先到住地去吧,好好安顿一下,部队马上总结,你们文工队还有任务。”罗洪标政委对大家说,随后又对齐文英说:
“小毛驴,你马上到军医那里去检查一下,去换换药,别的以后再说。”
没有想到,在师部诊所那边并不能治疗眼伤,李军医虽是全科医生,但却不擅长眼科医疗,没有这个能力。连必要的眼药也没有,眼下只能让齐文英以休息为主。
然而,倔强的齐文英哪里肯休息呢?依然硬是与战友们一起做这做那。齐文英的情况很快传到师首长那里了,师首长就下命令让她跟大批伤病员回国。急得齐文英大哭了一场。因为大批伤员回国治疗,伤痊愈后,国家统一安排,像齐文英这样的小女兵都去上学,回不了朝鲜。无奈,师首长就给文工队领导下了两条指示:
“第一,齐文英搬到师部卫生所去住,和师领导一起吃小灶,以增加营养。第二,除无人顶替的节目外,停止一切工作。”
(文工队员们在朝鲜谷山一次庆功会上演出)
(1952年齐文英回国疗伤时在河北邢台的留影)
从此齐文英就成了师首长饭桌上的一员。虽然齐文英和师首长一起吃饭,可齐文英总是千方百计去参加演出和找事做。当然也少不了军医在师首长面前告齐文英的状。
于是,尤师长过来拽拽齐文英头上的纱布,叫着她的绰号:“你这个小毛驴,脾气就是犟!军人嘛,就要服从命令。好好在卫生所养伤,下次再偷偷跑回来就处分你!”
虽然挨了师首长的—顿“熊”,可齐文英心里却热乎乎、甜滋滋的……
齐文英眼含热泪:不住地鞠躬:“谢谢首长!谢谢首长!”
九月底,国庆前夕,五星红旗在朝鲜战场到处飘扬。一位作战科季科长要回国采购军需,刚好尤师长的爱人王雪晨奉事回国,首长决定齐文英和她一道走。临行前,罗政委送了一件战利品给齐文英作纪念:美国宝石派克牌钢笔。他亲切地对齐文英说:
“爱写字的娃娃,治好眼睛后多写点战地打油诗吧。”
傅甲三主任拿出自己的积蓄:“入朝以来部队没有发过津贴,现在给你凑一点吧。”
随后,“小毛驴”齐文英就开始做回国疗伤的准备。而就在这个时候,齐文英邂逅了美丽的尤物,那就是爱情。
暗生情愫
战争是残酷的,而爱情却是美好的。
在抗美援朝的间隙,战友们之间也会因为彼此的情投意合,会产生微妙的情愫。只不过因为齐文英当时年岁尚小,情窦未开。但是爱情却是一个尤物,有的时候是会在神秘的荷尔蒙作用下不知不觉地滋长出来的。
1953年的齐文英年仅19岁。在他们文工队里,与一个非常出色的小伙子不期而遇了!他就是张于。
张于。1933年生人,比齐文英年长一岁。正宗的重庆人,母亲佘启英出生于教育世家,重庆第一所女子学校是其祖父开办的,佘启英是一名教师,一生从事教育工作至退休。父亲出生商贾家庭,留学日本土木工程专业,后在旧政府和旧军队工作,大部分时间不在家,1946年去台湾在学校工作,后失联。也许是文化基因的熏陶吧,张于打小就很自立,学习也很努力,十岁就开始看长篇小说《精忠说岳》(岳飞传),兴趣爱好广泛。1949年底西南军政大学招生的时候,他正在重庆的一所基督教会办的中学读高一,遂义不容辞地报名进了军大。如此便有了与齐文英的邂逅和一生的陪伴。

(暗生情愫的一对主角:齐文英和张于)
第一次的邂逅,是军大结业后分配到三十四师文工队,在合川江边登船驶往距离一百多公里重庆市区,张于是三大队的队员,而齐文英是五大队的,他们俩凑巧乘坐在一条船上。更没有想到的是:张于摇身一变成了“水手”,居然是他在划船!齐文英惊奇的眼光看着这位精干年青人,心里产生了一种惊慕!他可能是出生在渔夫家的孩子吧?
其实不然,张于也就是因为在嘉陵江边长大的,自然经常会到嘉陵江里玩水。而在玩水的时候自然少不了偶尔会好奇地摆弄过江上的船橹而已。只不过这位小伙子装龙似龙,装虎似虎。就是猴精。果不其然,在进入朝鲜后的日日夜夜,文工队的队员们目睹了这位小伙子的神奇本领那是多了去。
话说进入朝鲜后,作为小组长,在历次“例会上”,齐文英经常听到领导表扬张于,而且也是多次耳闻目睹,这个小伙子的确了不起,入朝行军担负收容任务,帮助有困难的同志,经常肩负他人重物坚持行军,五次战役第一阶段在炮火封锁线上抢救伤员,受到记功一次;第二阶段表现更为突出,战后是文工队两个功臣之一。不过在当时也仅仅是对战友的一种惊慕而已。对于齐文英来说,在她的心里只有做好工作,“打败美国野心狼”,还属于“情窦未开”的小姑娘。故而惊慕也只是又惊讶又仰慕的意思。
这不,五次战役后,部队在修整期间。七月下旬的一天。他们俩有了一次“巧遇”:齐文英去附近的一条小溪沟边上洗衣服。只见那个备受自己惊慕的小伙子恰好路过这里,不过好像在想什么心思,于是,齐文英奇怪的开腔了:
“小朋友!你在想啥?”听见有人叫,张于站住定神一看,文工队的齐文英在上游一块石头上坐着,好像在洗什么。
“小毛驴啊!我摊上一个美差了。”
张于一边说一边走到她对面,中间是溪流中的一段积水潭,不深,宽也不足一米,是洗洗刷刷的好地方。
“你要出啥差?”齐文英扑闪着水灵灵的眼睛问。
“你猜!”张于嘻嘻一笑。
“我猜到朗个说?”齐文英用家乡话对她敬慕的小伙子说。
“猜不到朗个说?”张于还在卖关子。
“你要回国买东西。”
齐文英真的是鬼精灵。
“噫──你朗个晓得耶?”张于诧异地问。
齐文英得意地说:“这回该你猜了。”
“刚才我接受任务时被你偷听到的。”张于疑惑了。
“切!我在上面看排节目,刚才到这里,就看见你若有所思地走上来,我到那里去偷听?”齐文英白了张于一眼。
“那你怎么知道的呢?”张于愈发奇怪了。
“你自己猜吧!”
齐文英不说话了。张于也打住了。在齐文英对面的石头上坐下来,眼睛瞟她脸上鼻左唇上的大黑痔,一年前从军大同来文工队的木船上第一次就注视过这颗黑痔,后来文工队学习“猴子变人”的时期,那时张于就曾经突发奇想,想讨论那颗痔是“美人痔”,还是“剋夫痔”,不过没敢。
一阵沉默之后,齐文英先发问张于:
“小朋友,听说你不安心在文工队?”
“是啊!我想下连队,同敌人面对面干!”
张于提到这茬事情,格外的精神。这时炊事班那边突然响起开饭号声,住在上面的几个组吃饭都要从这里过。有个女队员黑娃最先经过,她跨过溪沟时看见他们说着什么,就嚷嚷起来:
“嘿!你俩个……”突然住口,当她向伙房方向跑了几步又回头,赘了一句,
“饭都不吃了?”
齐文英愣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又没有说,突然跳起来喊:
“黑娃,等等我……”就跑了。
其实这个时候,一对小年轻的虽然双方都没有吐露什么,但是应该都有一点暗生情愫的意味了,然而,好事多磨,到第二天,他们俩之间的第二次“巧遇”,可就差一点把他们之间的这点情愫给泡汤了!
记得就是次日下午,张于和队长到师政治部找管理员,一看不在。张于让队长等一下,他去卫生所拿点药。卫生所的军医开了药,张于走出门,一抬眼就看见齐文英从文工山沟口向这边走来,距离还有一百多米,中间隔着一条十来米宽的小河,她可能是下来换药的。张于心想,便立即迎了过去。当张于走到河边时,齐文英已经一手提着鞋,一手向上拽起卷了一些起来的裤腿,下了水用脚探着河道,一步一步地挪动过来,虽然水不过膝又清澈见底,张于还是很想去搀扶她。可是他知道,这个纤弱的小姑娘十分好强呢!行军途中,她扛着几十斤的行装,拒绝别人帮助;过昭阳江水深齐腰,几个姑娘搂在一起也是硬淌过去的。自己去搀她,或者背她,她肯吗?张于犹豫地盯着她,生怕她一屁股坐到水里。但是就是没有敢贸然说什么。
没有想到,齐文英上岸后,找了块石头坐下穿鞋没理张于。张于走到跟前搭讪地说:
“生怕你一下坐下去了。”
她没有吭气。
“我马上就走了,要带点什么吗?”张于木讷地问了一句。
“不难为你,首长说有车就带我回留守处去治疗眼睛……”
齐文英头也不抬,冷冷地说。张于尴尬地站在旁边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刚好周队长叫他了。只好告辞了:
“我走啦!”
她还是没吭气,连再见都没有说,张于就这样惘然若失地离开了。
若干年后,张于这才解开了这个谜团。
又一次,张于得到机会问齐文英:
“我有个问题一直没有搞清楚,你还记得在朝鲜那次我出差准备回国的事吗?”
“太记得了。”
“我走了你怎么没说个再见呢?”
“还说哩!那天听说你走了,我赶忙请假说下山去换药,没有走到小河边就看见你迎过来了,我想你肯定会过来搀扶我。结果哩?一根木头杵在那里动都不动,还想跟你说什么再见,要是现在……哼!”
“哇?你还想我来搀扶你呀?”
“其实,以往行军过河过沟,同志们都搀我,尤其我眼睛负伤后大家都非常关心,那真是一种兄弟姐妹的温暖,你倒好,人家兴匆匆地赶来,遇上一个一点不懂得姑娘心理的大呆瓜,我简直没法把那个呆瓜的傻样儿从我脑子里清除掉。”
虽然是误会,可是有一个巨大收获,就是让她忘不了自己!张于得意地笑起来。后来,这对“小朋友”的爱情真的成了正果。一辈子恩恩爱爱地走到现在。
自从那个误会之后,各奔东西。“小朋友”张于真的下了连队,还连连立功受奖。而齐文英则回国疗伤来到了邢台。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原载于2020年《淮安文艺》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