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构建生活的出口(创作谈)
史丽娜
“创作”一词,头一次郑重其事地纳入我思考的范畴,它给予我一种复杂的情感。不是意外,也不是激动,是光突然照亮某个地方后略带惊慌的释然。那束光撬开黑暗的一角冲出禁锢,充满力量和惯性。我的散文集《散步的路口》就在那片光亮中,在不停地组建光束,以便找到更多出口。
散文是生活的果实,真实是它与众不同的品质。生活不计较大小多少,贫弱富贵,只要你能接受,便毫无保留。竹窗微醺的夜语轻鼾,三五知己的草木春心;真诚与虚伪的较量,豁达与狭隘的相逢;无意伤害留下的遗憾,博弈前行淌落的汗水;这些生命的落寞和勇敢,会在某一天生发被倾诉的渴望,像风扬起的帆,一场远征势在必行。于是,在那个散步的路口,我开始了审视心灵和体验生命的行动。希望藏匿于笑容深处的痛,笑响在绝望边缘的梦,奔跑的形状,琐碎的争吵,都安静下来,聆听生活的暗示。
《硌疼生命的日子》是生活的痛。那场灾难是我生命中从未愈合的伤口。四十多年前就孕育在我心中的文字胚芽,大地震纪念碑上的那些名字组成一串串字符向我涌来,我无力拒绝,牙齿变成武器,纸笔化作器官,嚼碎了那个日子,就着泪水吞下。四十年后,劫后余生的人们理性而坚强地活着,给天留出时间思忖,给历史腾出空间转舵,让一切有生命的体征瞠目结舌地面对四十年后废墟上挺立的那座城市。
《奔忙在“沟回里”的小北们》《秋落合欢》《沉默的吊脚楼》《一只蚊子惹的祸》中的每一个角色,都是普通到可以用符号、字母、参照物代替名字的人或物,是我出差、散步、做家务、被蚊子叮咬后的真实点滴。小到很快被一杯茶遗忘,或被一场电影掩盖。千篇一律的细节,无足轻重的角色。发声微弱,不会影响社会的走向和生命的质量。海晏河清,时和岁丰,是他们父一辈子一辈的愿望,他们走过的路千万人走过,他们笑过的样子千万人笑过。痛苦和满足都在他们笑过的褶皱里储藏,并将一直储藏下去。就像电脑,每一个动作都会留下印痕。
我曾固执地认为维系过去是拯救自己的好办法。那时,布罗茨基还没有拿到那个沉甸甸的奖杯,喜欢读他的书,是因为他会时不时地抛出一些话来刺激我的想法。他在《小于一》的开头说:跟一般失败比较,试图回忆过去就像试图把握存在的意义。两者都使你感到像一个婴儿在抓篮球:手掌不断滑走。
我是个生长期较长,成熟期较短的人,长久的幼稚中,喜欢把人生当风景来欣赏。我承认这本散文集中过去的影子很多,虽然我牵强地认为那些都是不曾被岁月收买的日子,但情节的不断繁复,风景的四季更迭,不苟言笑地提醒我,用文字与过去重逢,是记住过去最好方式。在写《我叫它时光墙》《种个春天给后洼》《守得一轮明月在》《瀛洲谣》《水家乡》时,我的眼前出现了许多光束,它们声势浩大,以不可阻挡之势等待我的号令,变形、拆分、重塑等不同形式让散佚、遗忘的词语各归各位,我抵挡不住酝酿的这场革命,它们为我构建着出口,它们懂我,欢迎困难,享受幸福,是我一直坚持的方向。
我走到散步的路口,红灯像一个入口,它以戛然而止的人流汇聚成等待,这次,我是一个旁观者,负责唤醒回忆;绿灯是个出口,每个独立的个体以震颤光亮、搏动大地的姿势走出。在这个路口,人流、车流,声音、颜色不自觉地汇成一条光带,大大小小的脚印层层叠加,形成一条通向前方的路。
一位红学专家说,中国可以没有万里长城,不可以没有《红楼梦》。我说,《散步的路口》也是梦开始的地方。林筱聆说,我试图记下闽南所有,却终只写出沧海一粟。我说,每一粟都是来年的种子。有人说:无论你往哪走,都会遇到上帝。我说,无论我往哪走,都会遇到文字,还有它为我构建的出口。

史丽娜,沧州市作协散文委员会主任,曾任《无名文学》《沧州作家》责任编辑。作品发于《美文》《辽河》《躬耕》《今晚报》《深圳打工文学》《西部散文选刊》《河北日报》等报刊,出版散文集《散步的路口》。曾获2016年全国文艺圈散文大赛一等奖,河北散文名作奖等奖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