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诗词文学社(特邀顾问风采)
常跃强




(散文)北大北大
文/常跃强(山东济南)
她总说北大北大……
她去过南京到过上海,大半辈子过去了,唯独没有去过北京。
尽管她知道北大在北京里边,可在她的潜意识里:北京——北大;北大——北京,这是同一个词。
二十年前,她一个农村姑娘,从故乡的一个小镇上走出来——重新读书,参加工作,结婚生孩子,而后是相夫教子。日子一天天打发,流水一般平平地流……
她是一个典型的贤妻良母了。
然而她总说北大北大。饭桌上这是一个老掉牙的,重复了不能再重复的话题。莫说孩子,连我都觉得腻味,可她依然津津乐道旁若无人。
我笑她迷了。
她说她很清醒。
她没上过科班的大学,孩子是她未了的梦。怕耽误孩子晚上学习,她从来不让开电视,我家的有线电视费月月付诸流水。忽一日北大百年校庆,她说看电视。她看电视戴上眼镜,沙发上正襟危坐,像是一尊佛。她很少激动。然而荧屏上老教授落泪,她也珠泪婆娑,嘴唇不停地哆嗦……晚上又播校庆晚会,她招呼孩子说:今晚上不用学了。孩子雀跃,我也有了一次看电视的机会。——难得一次宽容。多少个难捱的静夜,连说话也不让高声,这一夜欢声笑语,若石击水面,终于有了不平静……
夏天去北京。
下榻之后,她不去逛故宫,不去逛长城,也不去逛香山和卧佛寺,一口咬定去北大。到得门前,一见那四个金色的毛体大字,她的眼睛就亮了,有熠熠的光流出来。知我不含蓄,没进门就先嘱咐下:你少说话,这是什么地方,别露了猴子尾巴!
进门就抛开了一个喧嚣的世界。只有蝉在鸣。红楼——古塔——未名湖——碧水托红莲。她说真幽静呀!她赞叹幽静就是说这是个读书的好地方。不仅仅是在教室里;柳荫下的长椅上,未名湖畔的石凳上,凉亭上宽大的朱红栏杆上,都有三三两两的读书人。镁光灯闪闪烁烁,她恨不得把北大全景都摄进镜头里。收相机的时候笑得粲然:回去洗出来让孩子瞧瞧……
我要吸一支烟。她不让。我说我到丘后边去吸,她说那也不行。我嫌她苛刻,她白我一眼:这里哪容得你大模大样地吸烟!忍着烟瘾,在湖畔的小径上走,迎面与一位老人走对了,她拽我一把,恭敬地在一旁站立了。老人像是散步,悠悠然走过去了。她悄声说:说不准这是一位学富五车的老教授呢……
累了,在湖畔的长椅上坐定,她不看我,呆呆地只看湖水。许久,叹出一口气,叹出无限惆怅。我问她想什么?她说别说了,咱给孩子买书去吧……
暮色初降,天已经晚了。从北大书店买回两捆书,我扛一捆她扛一捆。她身子弱小,扛着一大捆书,连脚步也蹒跚了,却坚持要再去未名湖。
又在湖畔坐定,一直坐到天黑严了。她问我: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就是说的这个地方吧?我说是吧。她说咱等等吧,体会一下荷塘月色的意境!我想了想:今夜没有月亮呢!她说真不巧……
恋恋不舍地起身,走在黑暗里。她说:北大是海……
北大怎么是海呢?
北大怎么不是海呢?北大是深深的海洋啊……
……孩子独居一室。那是他的小世界。小世界里四壁雪白。她给孩子捎来一张画儿,贴在书桌的上方。这是一张招贴画,右下角上是北大朱红色校门的侧面像。门虽敞开着,然有一个凶恶的石狮子遮挡着。她对孩子说:你不要被它吓住……

(作者简介):
常跃强,山东莘县人。国家一级作家,已出文集5部。多篇作品被选入课本,有的被选入中高考语文阅读试题。且自幼酷爱书法,因书法与著名书法家魏启后先生结缘,是魏老的忘年交。在文学创作之余,读了大量的书法理论文章,并根据自己的书法创作实践,写了很多书法随笔。比如:《读帖与临帖》、《米芾那些事》、《从董其昌说到王铎》、《书与“书”》、《书启后学》等。《书与“书”》曾发表在2016年6月13日的《世界日报》(美国)上;《书启后学》是常跃强应《文汇报》编辑之约,写他与魏老启后先生交往纪实的一篇文章,发表在《文汇报》2016年9月19日的《笔会》上,后来又被上海书画出版社出版的2017年第一期《书法》杂志登载;其书法作品在全国多次参展,获奖或被收藏。
在中国共产党建党100周年时,被山东省委老干局评为银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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