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湘钩沉

(十九)
这个时候团长朱云卿弯着腰跑过来,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下,说,我们要是有门炮就好了。
谭甫仁说,团长,我们有炮啊。
朱云卿说,我还不知道有炮,那不都让朱军长带到湘南去了吗?
陈毅安说,朱军长带走了六门,还有一门坏了,留在茨坪军械所修理。
朱云卿说,炮坏了又不能打,你这话等于没说。
这时候一个扛着手榴弹箱子过来的叫杨至成的红军战士说,团长,我听说那门炮已经修好了!
朱云卿眼睛一亮,说,好了?有炮弹吗?
谭甫仁说,我知道,那是一门82迫击炮,还留了三发炮弹,用来试炮的。
朱云卿大喜: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把炮给老子拉过来!
陈毅安也说,这里还有一个炮兵,他叫谭甫仁。谭甫仁,你跟杨至成去,赶紧把炮拉上来,越快越好!
大约一顿饭的时间,炮被几个人扛上来了。这是一门刚刚修理好的82迫击炮,还带着瞄准镜,炮管里还残留着没有擦拭干净的黄油。
朱云卿说,陈副团长,现在炮有了。我不懂这玩意儿,你来指挥。
陈毅安说,谭甫仁,会打这种炮吗?
谭甫仁说,营长,我学的就是这种炮。他竖起一个大拇指眯着左眼测了测,说,距离这么近,准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陈毅安说,炮兵同志,你打算往那儿打?
谭甫仁说,那还用说,往人多的地方打呗。
陈毅安说,错了同志,应该往那里打。他指了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更远处地势稍高的地方,一个有帐篷和伪装网,同时人进人出的场所。那里还高高地竖着天线,应该是敌军的指挥部。
这个时候,山下的敌军又开始了新的一轮炮击,轻重机枪也疯狂的扫射起来,半山腰的敌军也在集结。看样子敌军是铁了心,一定要在天黑之前拿下黄洋界。
朱云卿朝着周围的主阵地大声呼喊:同志们,今天是有敌无我,有我无敌,打出我们红军的气势来,誓与黄洋界共存亡!
远近阵地传来红军战士们的悲壮呐喊:誓与阵地共存亡!

经过仔细地瞄准,谭甫仁从箱子里拿出一发炮弹,从炮口装填进去。却只听到嘶地一声金属摩擦声,然后就没有了动静。
过了一会儿,趴在掩体里捂着耳朵的红军战士都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谭甫仁。
谭甫仁麻着胆子把炮弹从炮口倒出来,嘴里嘟哝着说,真倒霉,碰上一发臭弹。
他把臭弹放到一块大石头下面,以免敌人的炮火打过来引起殉爆伤了自己人。
他又折腾了一阵,再次装填了一发。
这一发倒是打出去了,可是敌人的阵地上没有什么动静。这又是一发臭弹。
谭甫仁抬头看了看团长营长,两位首长的脸色非常难看,正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
他非常理解两个首长的心情,换了是自己,把这个倒霉炮兵生吞活剥的心都有。
现在敌人不等了,发起了新的一轮冲锋。
还是按照既定的战术方针,等到敌人边射击边利用地形地貌冲击到离我军阵地前沿30米之内的时候,朱云卿跳起来大喊:同志们,给我狠狠打!
陈毅安也跟着大喊:距离这么近,放开了打呀!
顿时在我军的阵地上各种轻重火器响成一片,无数的手榴弹也像雨点一般居高临下地砸了下去。在一片火海中,白军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倒了一大片。
陈毅安喊:杨至成,放滚木!
杨至成“唰”地抽出背上的大刀,冲出掩体,将几处滚木的绳子齐刷刷地砍断,巨大的滚木和大石头排山倒海般跳动着碾压下去,直砸得可怜的白军兄弟喊爹娇娘,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这时候谭甫仁将那发擦了又擦的炮弹捧在胸口,问道:陈营长,这是最后一发,打不打?
陈毅安说,打呀,坏的留着没用,好的更应该打!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炮弹出膛了。几秒钟后,对面的小山包火光一闪传来一声巨响,浓烟升起之后,敌人的指挥部不见了。
就是这唯一的一发炮弹,造成了十几名敌军的伤亡,其中,敌军团长陈纪良被炸成重伤。
也就是这唯一的炮弹,造成了敌人以为我主力回防的错觉。
趁着这一声炮响,我军阵地响起了欢呼声,还有各个山头的摇旗呐喊声,爆竹在铁皮桶子里的爆炸声,更有远远近近此起彼伏的军号声。
敌军阵地也有人在惊慌失措地喊:共军主力回来了,我们被包围了!
于是,闻名中外的经典战例黄洋界保卫战,就以绝对优势兵力的国民党军全面溃败落下了帷幕。

说起谭甫仁,大家应该印象深刻。他是建国后1955年的开国中将。而且还是一位有传奇故事的将军。
仅仅在半年前,一次红军打了胜仗,抓住了一批白军俘虏。
红军指挥员陈士渠在路过的时候,突然听到关押俘虏的监房中传出了国际歌的歌声。
国际歌,这是识别一个人政治身份的歌曲啊。
列宁曾说过,无论你走到那里,无论你是什么肤色,你都可以凭《国际歌》熟悉的曲调找到自己的同志和朋友。
陈士渠好生奇怪,白军俘虏中不会还有共产党员吧?他立刻把那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俘虏叫了出来。
一问,他说他叫谭甫仁,是粤北仁化城口人。
问他国际歌是跟谁学的,谭说他参加过农民运动讲习班,是一个叫朱云卿的教员教的。
朱云卿?那是大名鼎鼎的红军团长啊。再一问,谭甫仁还参加过南昌起义,那时他是北江农民军。
起义失败后,他听说贺、陈在招兵,他以为是贺龙和陈毅的部队,就冒冒失失地去投了军。谁知是江西军阀朱培德打着红军的旗号在骗兵!
在与红军交火的时候,谭甫仁鼓动穷苦的白军士兵朝天开枪,然后在红军发起冲锋的时候立马缴械投降了。
后又用唱国际歌这种聪明的办法把自己给解救了出来。
陈士渠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毛泽东,毛泽东一听大喜,说,嗯,还有这样的人吗?这个人可堪大用啊。
果然毛泽东慧眼识珠,后来在黄洋界保卫战中用迫击炮打了三发炮弹把白军炸懵,吓得白军连夜逃跑的红军炮手正是谭甫仁。
非常可惜的是,三年后的一个夏天,对他人生道路有着重要影响的指路人也是他领导的朱云卿,在反围剿战斗中身负重伤,在老百姓家中养伤的时候,被国民党特务发现并残忍地杀害了。时年仅24岁。
再后来,谭甫仁参加了红军的四次反围剿,参加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红军的西征和东征,参加了平型关大战。身经百战,九死一生,从东北一直打到万山群岛。
1955年被授予开国中将,曾与陈士渠搭档,当过基建工程兵的政委。(陈士渠是司令员)。还任武汉军区副政委、昆明军区的政委。
1968年,文革的祸害殃及云南边陲,昆明军区司令员秦基伟也受到冲击。由于云南所处的位置非常特殊,而且常有境外的敌特分子渗入,情况极为复杂。

为保护秦基伟,中央将他临时调回军委工作。为平衡云南形势,又将担任武汉军区副政委的谭甫仁调到昆明军区任第一政委。
谭甫仁忠厚老实,平易近人,工作深入,深孚众望。
但是军区保卫科的一个王姓副科长是个解放前打入我军的敌特分子,还亲手杀害过我方人员,双手沾有血债。当他发现自己被调查的时候,就决定孤注一掷,杀害我军的高级将领。
就是这么一位南征北战的杰出将领,没有死在敌人手里,却在1970年被一个混进我军的阶级异己分子在家里用手枪暗杀了。真的是叫人扼腕痛惜。
笔者曾去过谭将军的家乡,粤北的仁化县城口镇,连绵起伏的群山,一条清澈蜿蜒的小河。将军朴素的故居就在这迷人的青山绿水之间。
在城口镇,有着目前国内最大的红军长征纪念馆,还有让人颐养天年的汩汩温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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