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文学《商海行踪》(第一集)
文/鲁汉

前言
我们家乡滨州市惠民县姜楼镇有“绳网之乡”的美名,安全网是家乡的特产,识几个字的都去推销安全网了,我是其中的一个,算是滥竽充数的,但也翻了个身,在八十年代也评上“万元户”。
我这里记载的,就是推销绳网的一段经历,不是最好的,但是情况是真实的。不过,能力强的,本事大的多里去了,都不能一个样。每个人在外边跑,地方不同、遇到的人和事不同、处理方法也不同,所发生的故事也就不同。这从一个侧面显示出:当时、当地的环境,人们不曾知道的人和事,这不是写小说。程序有定合同、交货、推款,路是自己走的,山有多高、水有多宽,不用加工描述。
路有长远,山有高低、河有大小,自己的经历自己写,虽然写的是自己,却是每个“外水”的缩影,因为都是农民,走的同一条路,都有共同的经过与感受。 直说吧,我就是为“外水”们写的一点记事,农民转商人初始阶段的写照,为他们留点痕迹。

第一辑、我的经商之路
一、开篇、商路歌:
开放好似鸟出笼,浑身一阵好轻松。
展翅翱翔不觉累,经商经历你听听:
出滨州、到淄博,过了潍坊是胶东。
青岛来回三两趟,济南、烟台来回程。
掖、黄、蓬莱连栖霞,威海、牟平通文登。
平度、胶州、高密地、安丘、胶南到诸城。
五莲、日照、石臼港,临沂市场筹建中。
书圣曦之出生地,银雀山里竹简精。
沂蒙老区有九县,孟良崮上游人浓。
临朐以北是青州,禹王初定载九鼎。 注1
词圣易安故居地,范仲淹守青州城。
伯益名高建益都,青州辖管六百冬。注2
太公首封是齐国,建都临淄是都城
第一大店是张店,三十二个火车站。
不用慌、慢慢转,寿光、东营家门前。
先实习,再实战,又乘客车到济南。
过枣庄、看微山,兖州也载九州篇。注3
逛孔庙、登泰山,徐州、郑州都看遍。
苏北、豫、皖向西走,一片黄沙盐碱滩,
兰考时蹇造英雄,焦裕禄体弱意志坚。
兰考县里转一转,县府不如公社院(82年)。
不忘我们焦书记,身在抗灾第一线。
过商丘,历史远,安阳甲骨殷商篇、 注4
中牟、孟津沙碱地,西到洛阳又是山。
三门峡、过华山,转眼就是大西安。
高原雄、秦岭险,咸阳住了三两天,
鄢陵塔、法门寺、岐山、凤翔、“陈仓”路。注5、
宝鸡有点住不惯,转回郑州又向南。
南阳、信阳不一般,南阳去看武侯祠,
信阳旅馆吃黄鳝,十大名茶有毛尖。注6
社旗山陕一会馆,关帝小庙真奇观。
郑州市、大无边,“二七”双塔入云端。
平顶、宝丰连新密,可惜没看少林寺。
向北直到汤阴县,岳飞幼年是艰难。
太行山、英雄山,风烟滚滚忆当年,
太行山南是新乡,新乡以东是平原。
汲县、淇县接原阳,鲁西菏泽、曹县连。
济宁周边文化地,孔子贤徒十几员。
鄄城孙膑、梁山汉,郓城宋江不值钱。
聊城古称东昌府,“光岳”名楼镇齐烟。注7
东阿阿胶、曹植墓、高唐运河大景观。
过不去的“狮子楼”,二哥武松山东汉。
转向京、津、河北地,这次算是开了眼,
逛故宫、颐和园,国宝无数我不羡,
唯独着眼石榴树,树间金缸夺人眼。注8
工人文化宫”里看,厂家销售大书摊,
《啄木鸟》《信使》多少种,书法大典二十元。(一本)
吃烧麦、阳春面,北京饭贵不多钱。注9
人大会堂买烤鸭,二十一只抢破脸。
纪念堂里缅伟人,毛毛细雨不晴天。
千里草原戈壁滩,八达岭下居庸关。
乌海北、包头南,黄河铁桥路基坍。
包蘭线上不能前,工人挑“灯”在夜战(85年),
秋雨绵绵夜风寒,修复铁路赶时间。
铁路通、露笑颜,银川下车好舒坦。
也算一段浪漫史,难忘当年苦乐篇。
注1、青州,禹王初定载九鼎,华夏古称九州,青州是九州之一
注2、益都,青州辖管六百冬。益都为伯益之封地,原载寿光,后移之青州设“益都县”六百余年,改革开放后撤销。
注3、兖州九州《禹贡》篇。兖州、古九州之一、《禹贡》有记载
注4、商丘,历史远,甲骨安阳殷商篇、商丘、古封地、甲骨文字,在安阳
出土。
注5、陈仓、宝鸡古称,这里为避重名。
注6、十大名茶有毛尖。信阳毛尖十大名茶之一
注7、“光岳”名楼、中国四大名楼之一。郭沫若题字。
注8、树间金缸夺人眼。故宫门前有十多棵石榴树,两树之间摆有一个大金缸非常喜人
注9、北京饭贵不多钱、价虽高、数量多、实惠,所以不多花钱。

二、前奏
1978年,农村逐步走上了责任承包制,农民停止了听队长招呼的习惯,一切靠自己 ,一时感到有点不适应,农民的一套耕耩锄割,犁耙绳套,一牛一犁加一车,脱不掉的老一套,一时成了人们的努力目标,一些(不很多)有头脑的人,开始研究买拖拉机,向小农机械化发展,我们公社的“红旗村”双井路、王泗泉在集体化的基础上干起了呢绒绳网,苏家在早些年已经出名,有“苏大号”之称,是发展最早的富裕单位,果树林、水浇田,村子建设规模化,有打造剪刀的生产工厂,后来也转入了呢绒绳网。随着城市建设的突飞猛进,买卖真的很赚钱。有的和这些先进村有亲戚、朋友关系的人,进行接轨,出去跑合同、订货号利用这几个村的先河,汇款到他们的账号上,搭上他们的便船。出现了第一批个人业务员,俗称“外水”、“跑外的”。
在上级政府的大力号召下:“思想活一点、胆子大一点,步子快一点”,各村的明白人也都纷纷出来带头,开始了姜楼有史以来的第一批业务员。
我的家:姜楼镇刘冲还家,是一个能人辈出的村子,自明成化年间建村以来五百年间,财主户代代掘起,知名的财主富户不少,如康熙末年赵氏先祖赵瑞林,他那入“州庠”获第三名举人的儿子(轶名)创下了“九座楼”的名门望族。村子东首赵廷覇曾五世荣昌;光绪年间村子西首的刘宗周三代财主直到土改;车凤亭、凤阁弟兄,虽在乱世代代显赫(详情见刘冲还村事)。

第一章、安全网的开始
我生来命苦,又生成一个不服命的脾气。不服就要抗争,正是那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就像那种落在水里的又不会水,不想被水淹死,就要奋力挣扎,不喝几口水是学不会水的,到挣扎的精疲力尽的时候,死不了就可能逃出来,或命不该死遇上贵人,这就要靠自己的造化了,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在“一大二公”的年代里,我从小身子就弱、但不瘦,干活没有力气。不干活时吃的不少,一干活,就吃不下饭。老人说:这是从小太娇气,没有摔打出来。尤其是干累活、重活更吃不下饭去,活越累就吃的越少,越不行,还不住的呕吐,倒粘痰。医生说:是胃热,其实不是大病。我的姨表哥是中医,给我开了一个方子:用茅根加石膏浸水喝,长期代茶饮就会好。地里的茅根,遍地都是,石膏也不贵,现在可说是举手之劳,那时的我家,那个条件也是没有的,蒸熟干粮,每顿两个菜窝窝,一瓢冷水就是一顿饭。哪有柴火烧水,更没有“代茶饮”的功夫。这个症候,还是越喝凉水、越吃冷食越厉害。天无绝人之路,一个偶然的机会自愈了。
那是一九七七年的春天,队上的牲口瘦得皮包骨头,脊梁骨就像刀刃似的,一阵风就可能把牛刮倒。生产队上草不好、料更没有。春种就要开始,队上的春播任务,还要靠头牯们去完成呢?怎么办?别说拉耩子耧、就是这春荒还不一定能熬得过的去呢!
队委会商量了一个办法:找两个人卖豆腐,用豆腐渣给头牯拌草,可能扛过这一关。晚上队里开会,队长宣布了这一决定:找俩人卖豆腐,一天向队交一个豆腐渣(16斤),不能掺水使假,队上给记一个工做报酬。有愿干的报名,只能两人、报名的人多了就拾阄。队长说完,我第一个报了名,引来一阵哄笑,都知道我笨,干活都干不好,评分还不如女人,女人工分高的还九分五,而我还不到九分。“别人可能行,你吗?二斤半锅饼——够呛”,我报完名,还没有坐下呢,我的二叔说话了,他当然是了解我的。
结果 ,往下没有人报名,我的乡亲,都有默守陈规的习惯,能吃苦耐劳,不强逼着没有人愿意冒险、不、不能说冒险,应该是“出头”、是不肯打破陈规。“没有干的吗?我来算一个吧,咋着也要把地耩上,可不能用人去拉耧。这么多人,还干不了这点事吗”,一个叫刘心悦的老人见没人报名,说话了。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我二人签了名。
这里不说卖豆腐,专说我的胃热病。做豆腐用两种料,一是卤水,老话:“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是老传统。再一种就是用石膏,石膏磨成细粉调成糊状,倒进熬熟的、滚烫的豆浆里,用勺子一搅,多一搅、少一搅就有差别,这是做豆腐的关键技术。
石膏点豆腐,不管磨得多细,总有石膏渣子,是不能吸收的,石膏体重、粉面再细也是有沉淀、渣子沉在瓮底,而这些沉淀物属大寒,是凉性的。沉在瓮子底下,你如果不管三七二十一加在豆腐里,就会影响你豆腐的质量,客户吃着牙碜,也影响你的生意,砸你的牌子,时间长了就不买你的豆腐。为了避免客户的不满,我在豆腐上笼子的时候,就把豆腐底子闪在瓮底,我的豆腐不会出现牙碜的毛病。剩下的瓮底子就成了家人的赚头,抓上一把盐,就淹成了豆腐酱,这在那时可是好咸菜,也解决了家里缺咸菜的问题。
我还有一大嗜好,爱吃生豆腐,尤其是石膏豆腐,我每天早饭一大碗豆腐酱,卖了两个月的豆腐,也吃了两个月的豆腐酱,因为豆腐底子是大寒物,这豆腐酱竟然把我的胃热病治好了。
1978年实行改革开放,土地责任制,每个人都有了主动权。有头脑的发挥了聪明才智,想门路找机会弄个零花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代开始了。
我老实是出名的,“老实”是愚人的美称,叫你向西不往东,让砍白菜不抓葱,老实巴交的,用着放心。队上有个木作铺,年年不挣钱,队委会商量着承包出去,落个实在钱,省下操心。有人看在眼里想承包,那不是一个人能干的,就想到了我,嘎伙着一块干:“是买卖就比庄家强”,问我想不想干。“中”!我一听没有考虑就答应了,“你看得起我,陪钱也跟你干”一口应承下来。
六个人干了一年,先是干包装箱,八个月后,业务员有本事跑来了安全网合同。这一行的强项是女人,活轻、利钱高,男劳力退出了木工活。到年底交了队上的承包费,每人净得一千元。那可不是小事,不是天翻地覆,也是惊天动地的事。生产队多年,最好的一年,全队才拿出九百元分红,那是最高值了,每个工价是一毛九分钱。木作铺的新闻在周边引起一阵风波。
国家形势大变,“胆子要大一点,步子要快一点,思想要活一点”。允许自己干了,自己干谁不愿意,只要有能力,自己干多好,不用商量,愿意咋干就咋干,不用有顾虑,挣多挣少都是自己的。领头的提出了辞职。辞职就是不干了,要解散。解散就不能在一起啦?可自己干,大伙没那个能力啊!再说都还没有干够哪?剩下的五个人一合计,我们几个凑合着,找一个再出去跑跑看,不行吗再想办法,商量着选了个利索的出去了。
那时都是集体副业,讲的都是社办企业,公社有公交办公室,专管副业。当时有建筑队、磷肥厂、化纤一厂、二厂、三厂……个人干的凤毛麟角,出去也是打着集体的招牌,某某公社什么厂,销售什么一是机遇,二是一种精神,我们的业务员出去不负众望,拼着命的为了争一口气。还真是不错,也跑来了几个合同,绳车没有停下来,伙计们都高兴地欢呼跳跃,女人们白天打绳子,晚上系网,干到夜里12点,白天照样继续干。
绳网主要是靠绳子系的,打绳子要靠绳车,绳车是由车头和托子两部分组成。李庄镇的潘家是生产绳车的老号,祖传的手艺。随着用量的增大,技术也不断在提高,从细如麻线的细绳,到如茶碗口般粗的船揽绳,缰绳、长套样样皆能。打绳子也是个技术活,尤其是网绳,一缕呢绒长丝,攥在手里、顺手拈开,要多粗就能出多粗,三毫米、四毫米、系出网子有多重,全靠拈缕的女人,眼看心想手里有数,真是“一把手”。
一天打多少车,出多少绳子,一个合同几天完成,就靠管生产的人员的安排了,早晨起来,选好场址,埋好桩杆,捆好车头和托子、前后两套呼应组成,要有一个宽敞的地址:一般来说,只要拖开托子,拉开绳子料,就行了。绳子拉得越长,越出活,农村社员和工厂不一样,没有场地,只好见缝插针,道边、路旁偏远的小道上,拉开绳车就行。至于发料、收绳子乃至验车,天气的变化---下雨、刮风……管理人员都要考虑到。什么时间发货,什么方法、是邮寄、还是快运是男人们商量着去办了。

系网就简单多了,是妇女们最高兴的活儿。晚上在屋子里、炕头上,屋子的檩子、梁上栓一杆子、上边拴上绳子吊着网子,就是工作间了,又是女人很好的聚会场所,拉呱、笑谈、拉家常。站着的昂着头手抓着网口、梭子板在手里穿外勒,绳子用尽,再换一梭子,嘴里说着、笑着,也不误手里系网,妇女这会儿是再好不过了。夏天的院子里广场上是上好的作坊了,八十的老妈妈,七八岁的小学生也来支援:烧绳子头、缠梭子、抢着夺着的……安全网的质量和数量,就在这欢乐的氛围中熟里生巧,就在不知不觉中升华了——按质、按量、按时的完成了。
系网子的关键是网眼,网眼大了用户不要,小了就要费工费料。关键是手里的一块网版,标准、光滑、好用。这要身边有一个好的木工,早做准备,刮好网版、备好梭子不误事,这样都热火朝天、欢欢喜喜的干着,引得周围都非常的羡慕。这一段我是在为打绳子的服务的,这是一九七九年的事。
2022.5.20

【作者简介】:鲁汉,姓名赵化美,惠民县人姜楼镇人,喜文史,山东省、滨州市诗词学会会员,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乡村纪事:《惠民乡风》、《刘冲还村事》、《生产队》三部作品,诗词一千余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