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一阵阵噼噼啪啪的开工炮声,引来了法院法庭建设的奠基,领导讲话执锨扬土,披红挂彩,邻里街坊前来观看,少年儿童捡落地上的残炮,甲方乙方民工代表大都一一登场发言表态,仪式感很到位的。经过前后三年多的申报立项省市县各级主管部门的通过,今天总算是由文件可以变成水泥钢筋砖头了。
开工酒宴上,甲方确定了工地负责班子,乙方确定了带工领工的大小头目老板首领,现在称呼大都集团化复杂化了,什么总裁董事长老板了,名目很文明也很多,大大小小的项目部了等等。三十多年前大都是称谓很简单,一个工地也就只认包工头监工等一两个人,其他的大都忽略不计。开工宴结束后建筑公司的经理已经酒足饭饱的离开了山城,坐着吉普车返回了龙尾县驻地。工地上的事情交给了胡子全盘负责工程前期基础工作。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以后,胡子也许是昨夜残酒未散吧,立即召集所有男女民工在工地发表重要讲话:基础工作没有啥技术含量,你好好弄,伙食给你弄好天天有肉吃,偷懒胡弄小心挨打,散伙,弄去。胡子给民工第一天就来了个下马威。
前期工程主要是挖地基的,纯手工纯天然进行,当时没有任何机械辅助,也就是三七二十一个民工,男的十七个休息地方是法院旧会议室,四个女民工安排在隔壁电视室,简易食堂在工地的牛毛毡棚户里面,清一色的四川民工。
二
当时的建筑行业内行大都很清楚,十之八九都是空手套白狼没钱在运行的,单位欠工队,工队欠民工,基本上都是先干活,干完了再说。所以经过几十年的债务积累,拖欠民工工资达到了天文数字,好多民工大都不要了,根本就要不回来,哪怕白干了去。四川民工能出门挣钱的人,大都很精的,看了一下法院的光景,胡子的野蛮粗暴殴打民工,那些民工已经预感到他们有可能会白干了。当时法院灶吃的还没有民工灶吃的好,所以那些人开始磨洋工。
胡子监工一来,挖的王朝马汉热火朝天,女民工挖地基那么一种速度,陕西本地的男民工根本赶不上。胡子一走,去你妈的,民工积累出了一种科学磨洋工的技术,铁锨䦆头不停的动着的,一铁锨只运两三把土,一䦆头只挖二指深,而且互相配合的天衣无缝。
单位负责工地的人来了热情递烟满脸笑容,单位监工表面上做一些批评:干快嘎,好好弄,灶夫已经给你割肉去了。然后继续回办公室工作去了,磨洋工呀磨去,磨的都是公家的,外面工作的人那一个又不是来自于农村。当时农民很苦的,累道是不太累,已经包产到户了,主要是没钱花,而且当时农民承担各种三提五统义务教育计生罚款,各种乌七八糟水改路改电改乱收费达到了全世界之最,乡村干部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问农民要钱,不给钱把你的孩子从学校里面就赶出去了。胡子在就用力干,胡子打麻将胡逛去了就磨洋工混天天。
等院长从省委党校培训结束,回到工地一看,都快一月了,连两米深的地基都没有挖好,讯问了工地的负责人,也做了批评。开始寻找问题的存在原因,把胡子先骂了一通:我让你监工,你一天到你房子麻将打的就没停,到我院子打麻将,我一个电话可以叫你关三天号子,你把麻将给我拿来,民工磨洋工找一两个领头的收拾一下,不要打伤踢几脚就行了,打伤了是你的事。
胡子依令而行,没有打伤民工,只是把一两个民工踏到地基里面了。
三
那些民工受到了打击以后,改变了磨洋工的思路与做法,洋工还是要磨,但是不能让路人都能看出来是磨洋工,干活不尽力。要找一个出气的机会,就是挖地基的最后一道工程,以前那一家人一直挡着不让挖,谈好以后就在邻家住户的墙根开挖。而且那一天院长与负责工地的人胡子都去山外了。从早上一直挖到了中午十点多,住户由于在其墙外挖地基嫌吵,一家人门一锁逛街去了。
突然一声巨响,一座山墙整体垮塌,压倒了三间大房,民工工具一扔撒腿就跑,不到十分钟房前面站满了围观吃瓜群众,当得知房子空无一人的时候,看客们大都松了一口气各自走了。院长与四川民工等到天黑了以后才回来了。没有死人就好,民工也无任何伤亡,但是那一家人从此走上了与法院房损的谈判上访赔偿之路。
一场虚惊之后,胡子对这些民工开口就骂,用的是关中西府的土话,民工自知自己弄下这事情理亏,只能默认,而且对于邻居所造成损失赔偿,要从民工工资里面扣一部分,大约一半费用。辞退这些民工吧,拿不出来结算民工工资的钱,不辞退吧工程还没有进入砖混阶段,就出现了房倒墙塌的事情,这些民工成了手背上的蝎子,只能是继续用着。
民工也很精明的,知道他们的工钱有可能落空,研究着开了一次诸葛亮会,也在合计着怎么偷一些法院或者工地上的值钱东西,先让四个女民工回四川,剩余人偷成了集体逃跑。
民工甲:法院实在是没有啥偷,里面连个废铜烂铁都没有,管钱的人每天在办公室睡着的,没法偷。听他们说,法院灶上一月连一次肉都吃不上,咱们好歹天天有肉吃。
民工乙:胡子包包里面的水平仪估计很值钱,咱们就偷他的水平仪顶工资,事成之后一起回四川。
众民工:好的,就这样弄,咱们分头行动,就偷胡子的水平仪。
第二天胡子下地基时候,发现水平仪不见了,立即报告了院长。院长是干刑事出身的,很快的分析锁定了民工。还没等民工逃跑,就第二天胡子下地基时候,发现水平仪不见了,立即报告了院长。院长是干刑事出身的,很快的分析锁定了民工。还没等民工逃跑,就对他们做出了不准离开的决定,并且有效的控制了民工甲民工乙,前提是哄着说过几天就给你结算工资呀,你都不要离开,然后就直入主题,让他们尽快交出水平仪。
民工也做了一些思想准备,一开始坚决不承认偷窃之事。僵持了几个小时以后,民工好话不听那就只有来硬的上硬茬了,当天就将几个有嫌疑的民工送进了看守所,一顿饱打以后,事情水落石出。民工甲供认了偷水平仪的全过程,水平仪就埋在法院地基下面的沙子里,当胡子把水平仪从沙子里面挖出来的时候,上面沾满了泥沙。
四
哎呀,让这些人走吧,这些人出门也可怜,按水平仪当时的折价,盗窃罪是完全构成了,八百元就可以公诉而且法院有逮捕权的,水平仪当时估价两三千的。工钱一结算,让回四川去吧,这些人让人头疼,咱们胳膊打断藏到袖筒里就行了,这些事不能扩散出去,法院最后做了集体决定。
若干年以后,那一批人给法院送了一面锦旗,以谢法院的宽大之恩。
个人简历
杜录林,男,1987年参加工作,先后在教育系统,党政机关工作,陕西省太白县法院一级法官,最高人民法院天平荣誉奖章获得者。作品发表于中国法院网,东北作家网,陕西作家网,四川文学网,华商网等网站,纸媒作品发表于《宝鸡日报》,《秦岭文学》,《秦都》,《宝鸡审判》,香港台湾北美等报刊杂志。第二届海峡两岸文学大赛《锅盔与面皮的暗恋岁月》终审入围,《殷纣警示》一文,入选陕西省散文名家周文化系列丛书,2019年全国首届华山论剑文学奖优秀奖获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