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忆海清
王维正
2019年 5月12日是海清出殡的日子,距今已是3个年头了。三年以来,我一直想写一篇文章,来纪念这位好同事好兄弟,可是几次拿起笔来又放下,不知该从何写起。
海清和我在一个年级组协力打拼,朝夕相处,差不多有十个年头。他的经历、人品、能力乃至笑容,都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他的父亲是内蒙地质队的职工。原籍山西天镇。1967年6月16日,海清出生在锡盟苏尼特右旗。童年的笑声留在了苏尼右旗朱日和103地质队学校,初中仍然在该校就读。后来父亲调到106队。106队的驻地在包头萨拉齐。
1982年,海清一家从锡盟搬至萨拉齐。他入萨一中读高中。上高三时,在赵达老师的帮助下,转入萨二中文科30班,班主任是刘文科老师。在1985届的《高中毕业生登记表》“毕业鉴定”一栏中,写着这样的评定:“尊敬师长,团结同学,忠诚老实,关心班集体,学习认真。”那时的高考,文科升学率不到10%,海清当年落榜。
海清在地质大院长大,遗传了工人阶级耿直忠厚、吃苦耐劳的优秀品质,也传承了坚韧顽强自强不息的可贵精神。他继续挑战高考,1986年插班本校应届文科36班复读,再次与高校擦肩而过。1987年再入旗政协创办的高考补习班,继续攻习文科。这次成功了,考取了包头师范专科学校历史系。1989年7月,学成毕业,分配到美岱召中学任教。19 96年,选调萨拉齐第二中学(市重点),成为了二中人,成为了高考把关教师。
我没有教过海清,但从他回到二中的那时起,在十几年中,无论是在哪里碰到面,都要深情地问候一声:“王老师!”如果是骑着车,也一定要停下来。
海清成家后,先住在106大院,平房;后来在现代佳苑买了楼房。他一直骑摩托车上班。来得早,回得晚,风尘仆仆,风雨无阻。
他很会教课,有自己的风格,很受学生欢迎。常常带着微笑,挥动着手臂,用东北味道的普通话,声音浑厚响亮地讲历史事件,讲历史故事。然后引导同学们概括总结,提取要义,编成口诀。课堂上常常发出快乐的笑声。历届高考,海清的历史成绩都十分优秀。
海清也善带班,亦有自已的特色。他编了巜班歌》,在班会上讲解,用理想激励同学们的斗志,用激情陶冶同学的性情。巜班歌》里有这样的诗句:
我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世界等着我去改变;
我想做的梦,从不怕别人看见,在这里都能实现!
大声欢笑,让我们肩并肩,向着太阳,追着梦想;
勇敢地,大步地,向前!……
他挥动着手臂,用浑厚响亮的、带有东北味道的普通话,抑扬顿挫地,朗诵着歌词,把同学们带到激情澎湃的世界。
我惊讶地发现,海清竟然会写诗,而且写得如此漂亮和实用。
如果说,教课是一门艺术,那么毫无疑问,带班也是一门艺术。这样,海清也就是一位教师艺术家。他成功地雕塑了一个又一个优秀的班集体。不论带什么样的班级,都带得风清气正,充满活力。
平时,很少听见海清唱歌。但有一次,记不清是什么活动上,在众人的撺掇下唱了一首《雕花的马鞍》。声音沙哑低沉,如同腾格尔的苍凉。我再次为他的才华所惊异。原来海清竟然是如此地丰富。
在我的印象里,海清是个对名利很不敏感的人。每年评优,他总是不闻不问,评谁都没意见。事实是,自从职评以来,评优是个硬件,直接与职称评聘挂勾。因此,好多人常常为此大动精神。为了评优,大多数老师都是按照学校的考核条例对号入座做工作搞教学。海清却是另类,他是一切从学生的实际出发,把形式主义的东西置之脑后。一直到2007年才评了一次市级先进,已经是回到二中十一年的时间了。
每届的高考,学校总要发一笔奖金。为了把奖金分配得公平恰当,以起到激励的作用,先由组长根据学校的相关条例,拿出一个大体的框架,再招集全体会议,进行反复的讨论修改,最后敲定,最终做到皆大欢喜。每次开会,海清总是坐在一角,微笑着,听着,不怎么发言。最后通过时,他却早
早地举起了手,似乎这件事与他没有多大关系。
海清的妻子在106总部的财务处工作,很忙。总部先是设在巴彦淖尔市,后来又迁回呼市。俩人离多聚少。女儿上高中到了包头,妻子稍有功夫就去照顾女儿。一年四季,多数时间,海清一人在家。吃饭睡觉很是潦草。我有时想:海清先得了糖尿病,后又心血管堵塞,是不是与他这种不规律的生活有关糸呢?
大概是2007年前后吧,全校教师在旗医院例行查体,发现海清左臂无血压,冰凉。这么严重的现象本来自己就应该早有发现,可他就是没有发现,或许是发现了毫不介意。医生让他去包头检查,去了,在左肩下边支了三个架子。一次我俩同值住校生夜自习的时候,在他的办公室,我向他询问有关情况。他笑呵呵地、手舞足蹈地讲了手术的前前后后,仿佛在课堂上讲历史故事一样。
我又问及他父母的情况,他的脸上消失了笑容,眉宇间拧起两道竖纹,停了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越来越不好,除了病还是病,三天两头住医院。”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实在是跑不过来了。”说完又是沉默,然后就是抽烟。
我明白,他是真有些承受不了了。学校的工作,家里的父母,女儿的读书,也太难为他了。我说:“你们姊妹好几个,商量个办法,轮流服侍老爸老妈,要不你会累垮的。”他摇了摇头:“不行,他们都在外地,都上班。”
气氛太沉闷,我换了话题,说:“我在控糖研究上有了新成果,介绍给你。”然后告诉他如何吃药如何吃饭。他又笑起来,说道;“你是专家,我照你说的办。”我又问:“晚上吃饭没有?”他说:“吃了几片饼干。外面的饭没法吃,一吃就糖高。一会儿回去再喝一袋牛奶。”十点半,我们下了班。时令是冬天。他还是骑摩托车。
第二年,为了方便照顾二老,海清在呼市给父母亲买了一个小平米的二手楼房,把二老送到了呼市。那里有她姐姐,他则星期天过去。可见其孝心了。
2007年高考后,我们去桂林旅游。列车快到山西天镇时,海清站在窗前久久地凝望着外面。我来到他旁边,他告诉我:“我二舅就在天镇火车站上班。”火车进站后,他指着站台前不远处的几排砖瓦平房说:“就住在第二排最西边的那个院子。”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那个方向,神情很凝重。火车已经走出站区了,他还站在那里望着那个方向。我问:“经常回来吗?”
“前些年和我妈每年回来一次,这二年我妈身体不行了,没有回来。”看得出,他对二舅是十分想念的。
2013年秋天,因为生了病,我彻底离开了二中。从此与海清就再没有见上面。直到2015年冬季的一天,他打电话告诉我老妈去世了。我如期去上事宴。宴席在宝利来振华店。那天晚上,我刚出现在宴厅门口,海清就看见了我,抢步上前,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问长问短,非常关心。他很激动,眼睛闪着亮光,面色红润。我安慰他节哀顺变,保护好自己就是对老妈最好的纪念。他说老爸还在北京住院。我打量他,虽呈倦意,气色尚好。席间,他们弟兄们来敬酒,他又给我单敬一杯,深情祝福。谁曾想到,这竟然是最后的一面!
第二年夏天,就听到了关于海清的坏消息: 讲课中突然脑梗了!走不了路,说不了话。在包头治疗。再后来又打听到去了北京康复。再后来又打听到回到了乡下,至于哪个地方,谁也说不清。据说,回乡下疗养的原因是岳父重病卧床,需要他的妻子伺候,就都回到乡下,同时伺候两人。也实在是苦了他的媳妇儿。今年春节期间,我又打听到,康复得不错,自已扶着支撑可以走了,说话也进步了。我想,这是一个很好的趋向,一定会慢慢康复的,直到能够自理生活。因为此类病人甚多,一个个不是好起来了吗?
谁曾想到,2号上午突然看到守忠发在微信上的噩耗,心里一下如被霜雪。紧接着就是同仁们连续的悼念。
我在赋闲以后,先后潜心阅读了耶稣教的巜圣经》和佛教的《金刚经》,深信凡能博爱宽宏的人,凡能热爱生命助救危难的人,凡是如海清一样仁爱忠厚的人,先知一定会关爱,佛主也一定会赐予果报。 但是,怎么就没有应验呢?
海清走了,走得太勿忙。才52岁,属羊,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和血。中等个头,身材敦实,国字脸,表情平静,性格平和,操一口东北味道的普通话。骑摩托上班,来去匆匆……
今年春寒,芳草迟发,桃花早谢,如同三年前的那个春末。海清就是在那个暮春最后几天的寒潮里走了。走向哪里呢?一定是走向他曾经写在黑板上的巜班歌》,所描述的那个境界吧?——我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世界等着我去改变……
(2022.5.15)
《杏斋笔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