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牛石下支农记
1969年到1972年,在母校度过了我的初中高中时代。
那时,母校的全称是龙南县五七中学,校名深深刻下了那个年代的烙印。劳动是当时学生最重要的必修课。
四年之中我参加了不少劳动,记忆最深刻的是两次九连山墩头支农。
九连山位于赣粤边界南岭东部核心部位,因环连江西广东两省九县并有99座山峰相连而得名。海拔1430米的主峰黄牛石就在我县九连山林场。
“黄牛石”名字的来历在于山顶有一奇石状如黄牛。据传这是一头曾得到神仙点化的石牛。
很久以前,一位神仙为解当地百姓耕种的辛苦,便牵来这头石牛并留下“谁能凿活,就可把牛牵走”的玄语。
遗憾的是,凿牛人未洞悉玄机,先误凿了牛脚,牛当即倒地,永远留在了山顶。石牛头朝广东,屁股朝江西,山民们都说:黄牛吃的是广东草,肥的是江西田。从此,古往今来的江西,粮米多于广东……
在九连山麓中的黄牛石脚下,有一个全县最小最偏僻的公社——墩头。
1969年7月,第一次去墩头参加“双抢"一—抢收抢种。那天,同学们乘井岗山小驾驶敞篷车一路南奔。开始,因为大部分人都是首次乘住汽车,兴致颇高,一路上叽叽喳喳。过了九连山林场场部所在地古坑之后,车厢内逐渐静了下来。
小驾驶在崎岖的山路上走着,黑压压的山迎面而来,又高又密的原始森林遮住了天空,两边不时传来鸟鸣和涧水轰然跌落山崖的回声。汽车行驶到路的尽头小地名叫横坑水的地方停下。大家背着、扛着、挑着行李步行了好久才到目的地平坑村。我们住的是仓库,稍微打扫,打起了满摊铺,吃的是从没吃过的派饭——即交上一定的粮票与菜钱后到山民家用餐。
平坑村少见人影,只有不多的老妇人和孩童。偶尔碰到一只小黄狗,在牛栏前漫无目地的狂吠。有人说墩头以前是盗匪猖獗的地方,生人一旦被他们碰到,即抢即杀。 解放后,这里也因山高路远,草深林密,是台湾的空投点。同学们都把担忧深藏起来,谁也没有说破。
第二天,我们就开始出工了,跟山民们一起去插秧。说是插秧,其实不然。这里人少田多,而且很大部分是沼泽过膝的澎湖田,不用像其他地方那样先在田里用工具打好格子,只要把秧苗随意插下即行。如遇澎湖田,则站在田堘上,把秧苗天女散花式地撒在田里就可以了。
有天晚上,我们去相隔六七华里的狐狸坑看电影,跟着山民们,打着火把,在重重夜幕中沿蜿蜒曲折的山路向狐狸坑走去。打着火把的队伍像是游戈在黑暗中的火龙。
在这被大山阻隔的地方,山民们首次从放映的新闻记录片中得知早已不是新闻的国家大事。看完电影,山民们举着火把,在田埂上走了近半个小时,搞了一个欢呼游行庆祝仪式。
第二次去墩头是次年的七月,这次去的是墩头村,一个离黄牛石更近的地方。森仔,阿福与我,加上原小学同班同学,那年刚进初中,志愿跟随我们去的大刘共十一位男同学,被分派到最远的生产队。我们成了生产队抢收的主力军。生产队拨给我们一台打谷机,由我们单独组队,每天以收割的稻谷担数计算成绩。近一个星期,我们除留一人煮饭送水外,其余十人全部下田抢收。每天都是天不亮起床,天黑才收工。十人中安排四人割禾,两人捞禾,两人踩斗,剩下二人分别负责挖禾蔸与挑谷,踩斗的可与其它工种人员轮换。割禾的,弯腰挥舞着月牙形的镰刀,只听唰唰的响声,眨眼摆在身后的稻子就一长溜;打谷机的轰鸣声震撼着大山,踩斗的同学大声吆喝着,金黄色的稻粒雨点般落在斗里;捞禾的,小跑着,溅起的泥水散落四周…正在长身体的我们,好像不知疲倦,一连数天紧张而又兴奋的劳作,我们每天收回的稻谷担数竟都在生产队前三名。
收工后瘫倒在床上,才感觉又累又饿。那天晚上,每人都吃了八两米缽子饭,都齐声喊还饿。煮饭的同学马不停蹄的接连熬了两大脸盆稀饭,也被我们一扫而光。饭后仍有同学跑到屋后,偷采山民的黄瓜,以弥补肚中的不足。完成这次“双抢“任务后,我们从驻地从大山的深谷出发,爬了一蹚半的陡坡(山民们称十华里路为一蹚)爬上了在县城就可以看到的全南县大吉山钨矿山顶的雷达站,再下到主平窿乘上了接我们回家的车。两次墩头支农,只不过是四年学生岁月中许多学工学农活动的缩影。
同学们能忘得了积肥送肥,农场锄草,垦山种茶,挖砖建校的情景吗?同学们能忘得了安基山砍竹,牛牯蜂肆虐伤人与程龙支农时,被钩端螺旋体夺去生命的女生吗?回忆,百味齐全,百感交集。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禁不住问上一声:曾经在一起流血流汗的兄弟,曾经并肩劳动的姊妹们,你们在哪?你们现在好吗?


作者简介:
江闻,籍贯江西龙南,50后生人。上世纪70年代起即有文学作品见诸于各地级及以上报刊杂志。著有散文诗歌集巜夕拾朝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