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谁
王丽英
我要去医院做亲子鉴定的消息,在小村炸开。大家众说纷纭,有的说,我是妈和情人留下的种;有的说我是妈和表舅怀上的;还有的说,我是妈被人强暴留下的孽根……
反正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等做了亲子鉴定,一切都会水落石出。若不是因为妈和邻居张婶因为院墙倒塌起了冲突,我还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因为雨大,妈砌的院墙被雨冲倒,砸到了张婶家的菜地。张婶便破口大骂,说妈不要脸,年轻时就偷汉子,生个野种拴在老李槽头,傻老李白白给人养了二十几年儿子,还不知是谁的种……
妈气得躲在屋里哭,直到我从学校回来,拿起铁锹要砍张婶,才平息了这场风波。事后,张婶在村里到处宣扬,说我不是老李亲生的,是杂种……
我心里疑惑,大人常说无风不起浪,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呢?难道自己真不是父母亲生的?可长这么大,父母对自己疼爱有加,丝毫没有亏待自己的地方。带着满腹疑虑,我去问姥姥,姥姥骂那些长舌妇吃饱了撑的,没影儿的事儿净瞎说。我又去找奶奶,奶奶也骂那些泼妇胡说,没有的事儿……
“妈,我想去做亲子鉴定。”妈听了我的话,沉默了好长时间没出声,眼圈儿红红地走进里屋,爸正在“吧嗒吧嗒”抽闷烟,听不到他说一句话。
晚上,爸和我商量“不去做行吗?那些人都是瞎说,你就是爸的亲生儿子。”
我说:“知道,我就想证实一下给他们看看,让妈以后能抬头做人”。
说完这些,我不敢看爸忧伤的眼神,自己来到院外。
夏天的夜晚好静,偶尔有几声蟋蟀鸣唱,树枝筛落的月光,斑斓地洒在地上。
我心头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涩,这是二十多年从没有过的……
“孩子,还是别做了,咱们回去吧。”走近医院门口,爸还在用祈求的口吻跟我商量。我咬咬牙,没停下脚步。因为我知道,这个鉴定对父母有多重要。
在那个弹丸之地,要想封住众人的嘴,必须有确凿的证据,我不但要给村人一个交代,更重要的是,要给含辛茹苦养大我的父母一个交代。
我和父亲的血样很快被取走了。在医院附近的小吃部,我第一次和父亲喝酒。
父亲一直灰着脸,任凭我怎么用诙谐的笑话逗他,都没能调动他脸上的表情。
两周后,我去医院取结果。当我从医生手中接过亲子鉴定结果时,酸楚的眼泪奔涌而出......
“孩子,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医生的关心,平息了我激动的情绪。我毫不犹豫地撕掉化验单,向医生诉说了心事,并拿出几百元钱请他帮忙。
医生犹豫再三,终于从抽屉里取出几页盖有医院公章的化验单说,在空白处填上你和你父亲的名字,填上同样的血型就可以了。
她把钱放回我衣兜说:“难得你一片孝心,这钱拿回去给父母买点补品,好好孝敬他们”。
我含泪向医生深深地鞠了一躬,拿着自己填写的鉴定结果回到家。
“爸,结果出来了,咱俩的血型都是0型……”
听到我的喊声,爸迎出门外,双手颤抖地捧着我取回的亲子鉴定书,呆呆看了几分钟后,才哽咽着说:“我儿子长大了......”
选自《王丽英小小说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