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过 荷 塘
那时刚年轻。许是隔了多年重读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许是固有的自性。选了一个有月的晚,我骑车从东四六条经西直门去圆明园,去看月下的荷。
那时的圆明园真算是郊野了。站在清华西门北望,那边树如高墙,蝉声虫鸣起起浮浮,隐落了大市的烟尘与哗响。圆明园里幽然一片。
我走到那树的墙下,择了条细路便向北去了。那路的弯处有几盏路灯,大也低头半睡着。两侧的林边偶有高的草,想必是附着很翠的绿,只是由于晚才有了那般的厚色。在这弯曲折绕的路上尽响着各路的虫鸣。当听到远处蛙声阵阵的时候,我便加快了脚速。可又不想让这荒的园中添得夜晚人来的步响。我轻着,在月的远照下向着蛙的唱台走去。
塘的边上泛着点点天光,像是水中幽然的眼。水的周边有无数的荷在生长,一枝枝连着密到西边很远的地方。而山的影则在塘的那边。我向坡下挪去,轻轻地,不想让蛙们停下鼓点般的唤响。来到塘边,可以看到一条细路正卧在倒的草上,上面定是落过一层又一层的脚印才形成今的模样。我也踏上,路软着,更无了脚声的响。
塘的边沿尽是黑黑的泥,只有不多的荷杆站立在岸的边旁。大的叶子挡了临池太近的路,我怎可用这温度的手推开荷叶为了寻得自己的路?于是便站着观想。稍稍的远处有大片的荷的杆紧密地竖着,把更远的荷挡在了后面。而那些硕大与稚幼的叶们似友好的手相互牵领,相互贴捂,也相互拥挤着在杆的上边形成一片深绿的云停在不动的水上。要是风来,那绿云必会轻语般递动着,把荷的香送到山脚下谁的窗旁,悄唤着恋人在窗里对梦的想。
月还挂在天的东边,我只是望想着在塘中见得它今夜的影。密远的荷群像是一条绿做的錦带,只是月还远,总也亮不到水的上边。
于是我便绕过那宽大的叶沿岸而行。只是我的一动,留下了我的响,那悠扬的蛙唱嘎然止住了。或许千只的蛙眼正在上望着我这个夜来的大影,有的蛙已跳入水中,沉到荷的根底,躲闪我弄出的响。这该是它们的小憩吧?我只能这样劝慰自己。我这沿岸的西行真不知伤了多少蛙的心。
这岸的边稀长着些荷,不多的水草已茂然立起在与荷比争高低。只是荷也不留心它来的注意,独长着像座座浮岛,捂着一片又一片的水面。我想,这捂了的水下显得多了些暗色,也更适了蛙的深眠。只是荷的塘中仍不见月的影。
我不该只在心中想见,还是轻步而行吧。不久,这若大的塘边已落满了我的脚声。终于,我又回到这坡的顶旁看那月还在东天。
不知从哪时我开始了对荷的关注。或是幼时家住山西太原阎锡山的巨宅,我记住了那里的荷水鱼塘;或是曾听父亲讲他的好友高希舜先生少时画荷的故事,高是毛泽东长沙师范的同窗,后为中央美院国画系教授。他平生高洁儒雅,尽显着荷的清华;或是我体中留动着父母的风骨。也许还有更多的也许,但我毕竟是在今的夜下来寻见荷与月的叠影啊。
过了小桥,在这园的深处有片不大的水塘。西沿空水拍岸,把静弄得微响。那孤零在湖中的荷像是开撑的伞,不知为谁遮挡月的来光。若晴日,那伞下必是清爽也必有馨香汇在那叶的叠落的影上。而东岸的坡前则有荷的群落,它们大都高着,若茂绿的深林一般。这时几阵风来,荷的叶们无论大小都尽晃着,和着对岸荡动的水响。
我索然坐于岸边,听水与蛙的齐唱,看荷动时的刚阳。此时身下正弥散着夜来的泥香。
那时圆明园的水塘尽是自然的景光。记得不年之后再于夏日观荷时,我显些摔下不高的山坡。我又一路快似小跑在寻找。昔日皇林的眼眼荷塘正泛着稻的绿浪,且浪浪高涨,一派丰收之象。那淡默竖立的荷杆,大如开伞或幼绿的叶们及凝在花上的香,还有蛙的合唱,还有鱼,还有草,还有风在那里的唱和我的想,顿然化作不知谁人日后的口粮横长在荷的故乡!好在不久,圆明园新砌了高墙,稻也移种它乡。塘中还了荷草,还有鱼的荡漾。
坐在凉的岸上,水的一个急浪袭到我的脚上。这才发现月已亮照树的低梢,也正飘在塘的水上。
终于有了月过荷塘。终于有了我的想。
我沿路回跑,我要看遍这片片水中的月照荷塘。这时全园的蛙声顿然消止了。蛙们都上看着银亮的月在晃动,也都倾听着那个我的奔跑和我一路怦然的心跳。
作者简介:陆晋生,油画家,中国古代地毯史研究学者,青海省博物馆学术委员会专家,国家出版物《藏族美术集成·工艺美术·织毯卷(藏族地毯简史)》主编、综述、撰稿、摄影。
主播简介:佘海丽,微名子和。乌鲁木齐人,从事过教师等行业… 爱好朗读,愿用声音传递世间的一切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