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奶
总有一些事物是低于言词的，比如一头奶牛，
踩着木板搭建的斜坡上了卡车。它与月光借来的
乳汁就要干涸，就要对隆冬的干草停止咀嚼。这个
苦孩子，盐水灌肠的枯母亲。一粒尘埃就是刑徒
奔涌的大地。你知道它的声音去了哪里吗？它的慢半拍，
它的山中饮藏于地下，那掏空的无主的矿区。君子不器，君子
必器。君子不会和质子有所不同，衣若悬鹑
不过是沉默的隐身术。八佾舞于庭，舞于一颗
消食片曲解的腹中。
2022/1/17
今夜有暴雪
大地储存有
大地的旧倒影。第欧根尼已经决定
去拥抱雪人，两个裸体的词装置。
他们碰杯而不发出声响，这需要经验的纺锤
把语言一层层缠绕。它们等候
一次写作的指南针，不指向的虚空。此处安静
如醉酒之后的无名。雪宜覆盖、穿肠
赊下一个杜甫。
总有失措的一次问礼，啸声激越。大寒
一定是校书郎在拆下卷帘门，翻检、消杀，做
卫生运动。隔离14天之后，用健康码出行，思无邪。思
也和时间立约，争夺肉身控制权。返乡是艰难的，
对于逃亡的想象，相当于致敬。是谁
把诗歌定义为，人类存在的
唯一实证？
对饮。倾杯。让彼此看到杯底的净，以及
干净的危险关系，形同于随笔对晦暗的
亲切诠释，已无秘密可诉。亦无澄明爬上岸
让大风车整夜吹彻。有关手札的暴力美学，
可参考暴雪的末位发言制，永远打在
看不见的顶端。这里只有拜雪教，
局部地区的小局部，无意义的白加黑
伸出的物业费，被一把抓住。
------给陶宜然
2022/1/21
踏莎行
昨天，天上有十个太阳。
这是民歌告诉我的，它还说给了
一匹马。你不知如何和昨天交谈，平芜尽处，
就踩出了一行鸟迹。
总想着有一队人走过，后人依次
鞭着前人的后背，他们不哀嚎，就像是
真理应该有的样子。
我还在织补巷徘徊，也没有揭开
第七封印，世界就静止了片刻。割袍断义的事，
要不要写一封答谁谁谁的书？还不能
用宋人词调，偷声减字。一个字就是
鸟衔来的一处峡谷。雪人拍打着雪人，
必须在关口处，指认出
对抗恐惧的偶像。
他们往雪中撒盐。似乎到了盐镇，
真抱歉，你们一定是
跑错了地方。去问卡夫卡吗？
一定要问问卡夫卡。那匹马抬起它的
红鼻子，我不要雪馒头，
我吃草。
2022/1/24
云根研究
第一日，供桌上的黑苹果说
光被取走了。云家谱的流调显示，司空图
刚刚走下钟鼓楼，他的支付宝空空，无法
为钟声买单。钟在衔环、青铜钮，旧庐和别院。他司水
以及挺水植物的草图，而不掘地。
可田野调查，不可寻芸娘理论。中原
已不在槐树的中原。一处石隙，蚂蚁挑担
奔劳的长腿和绑腿，雨脚玲珑。难道
要去白马寺烧香，说说诗歌的金石味？
偶尔收藏的树根，也是大水冲下来的，已成朽木。
是槭树、椴木、栎树，还可以是垂柳，时间
在迅速褪去概念、命名、和属性。无云可以牵挂，
无象可像。它通体发烫，语言已无法打开
来历不明的断面。
它返回山顶。梅花、以及他走过的针孔，使天空
似乎被推开一点点。干打磊的土墙上，仙人掌
可怜的一点掌根，有了晕轮效应。刨冰取雪，
取酒中吟，并一根根拔下酒刺。
他们取墓土，制明器，也制藏于袖口的
抄手砚。我藏于手根，仿佛随时便行云流水。亦可饲虎。
银钩铁画的事，就戒了吧。洗衣妇的棒槌
也是熨衣的烙铁和烧火棍。当生活被辗轧成词汇，
在已经消失的中原，一朵云就不属于人类，
也不属于非人的你。
2022/2/1
花剌子模信使
一个存储记忆的瓶子，在马上练习
后空翻。这只是歌舞宴饮的夜晚，乌鸦
和白雪坐在地毯上，说传说是多么好。舌头
爱着它的土壤，它的牛羊。抽烟的阿伦特
开始上课，她点燃了第一支。一只叫马腹的
曼渠虎细细地嗅着蔷薇，其音如婴儿。他说汉娜
鸡毛信不送达纽约客。姑娘回门的日子，
要带着我生的去看生我的。那是我
唯一有能力去爱的------一座山
扑向另一座山。
2022/2/3
抱着一块巨石醒来
昨夜递送的，还在昨夜停留。一个个的昨夜砾石，
眼睛是愤怒的，额头是苍白的。雨果说，
在我们之上，我们读到信念、勇气和饥饿，
这队伍继续他们的路程。继续着二月春风
剪脐带，也剪锁链。不过更大的可能是
生下又一根锁链。看起来有一条施了魔法的通道，
鳍足类的人，和他的莫霍克发型，奴役与被奴役的共命鸟，我们
怎么能够生下你？嘉禾生于禾中，而不是生于谶纬。
一个丰产的郡县，锁定丰产的耻辱。耻于人
此间乐，此间有真意，此间有欢腾的荣耀与遮蔽。此间
与虎谋皮，黑吃黑，黑也养黑。大家都黑着，
谁也看不见谁。牙齿是黑的，哭泣是黑的，黑儿子与黑母亲，
一团黑的黑喜剧。我抱着这出大戏笑出了泪水，怪哉这虫
深谙变脸术。火蜥蜴睁开黑曜石的眼，俄耳甫斯的悲剧是，从不会
把目光投向任何海岸。人间值得在猪窝里滚动
如此多的绝望，如鲑鱼洄游，持续推演至荒诞的制高点。
2022/2/9
二月叙事
二月的葵花籽蘸着墨水，它可以从大大的眼洞中
长出葵花，以骨质为食埋入地下。
二月的铁磨得发亮，干净得还是原铁的样子。但二月
还没有进化出痛哭着可以舔舐的纸。
那铁由骨肉滋养，浸润的包浆
已然倾城。像维京人牵着他们的女奴和宝藏。
坦克和装甲车在一根细细的柳枝上
排起长队。柳枝的嫩芽在
履带和铁链的空洞中伸出一个个不断翻新的
旧时代。
二月的句子断了。当活着
成为唯一的意义，你说“那是太阳吗？
不，那是月亮。那太阳呢？
------在弹壳里”。
2022/3/8
一盘俄国的桃子
一盘俄国的桃子，史蒂文斯看见了，我们
看见了。桃子甜蜜多汁，和其它地方的桃子
没什么两样。一个主人公说，我对欢快的曲子
不敢兴趣。这是一处房间的桃子，我只是
看到阳光在花瓣的伤口上现身，像是没有年代的
叙事诗。所有的哭泣都是一样的，眼泪
太古老，而弹簧刀又太年轻。百定安鉴定着一个
“打扰”的词到“残暴”的距离，那时窗帘正
轻轻飘动，这正是现实的迷人之处。标枪、毒刺，
冷兵器的寒冷战车来了一场
倒春寒。是谁在说？我们摘下了一个自我，
黄台瓜接着摘下另一个。内心有童话，可是大地
有默契，它只饮血，它不认为那是我的
神话和悲伤。
2022/3/22
章鱼城
那个在汤馆门前烙饼的老太，现在蹲在墙角
面前是一小堆土豆一样的胸罩，让人
随意翻检。相信追剧的人摇着纺车，从
众多的破棉絮中抽出一丝
煎饼的温热。而胸中已无丘壑。
生活晴朗，没有足够的章鱼
可以被海底记忆。也没有足够多的手提袋
容纳群山张大的喉咙。此处
有加冕国的新海棠，带着长命锁。不可描述的
油菜花田里的旧武士，在红袖标紧箍的一只
臂弯中睡觉，他的耐力已经耗尽。 章鱼
从一个村，游到了另一个镇。他们要不要
缴纳胡须税？梨花给了连翘一个白眼，无言时
风景是危险的逆喻。鱼中鱼，和
鱼非鱼，涂污的鳞拖着裸身的旧世纪。又一次
划粥断齑，再一次破壁、偷光，向清明伸出一只
天青色的新手臂。那丢失的一天，和回不去的
谙熟六艺的你。需要自我唤醒。
2022/4/4
朱怀金，笔名 怀金 。1969年6月生于南阳邓州，1991年毕业于北京交通大学，先后任教师、记者、编辑。中学时开始写作。部分诗作被翻译为英语、韩语、泰语、锡伯语。诗歌入选《河南诗选》、《2015年度全国诗歌精选》、《先锋诗歌》、《诗品》等多个选本。曾获首届河南文学奖等多个奖项，出版诗集五部，中国作协会员，现居洛阳。
2022《南方诗歌》04月总目录
2022年《南方诗歌》05月目录
桑克、杨勇、阿西｜美学绝境时代的诗歌写作何为？
白月：真正的死亡还很远
非亚：阳光如此软弱
匙 玉：魔 咒
胡先其：不做梦的鱼
余元峰：每一颗落日都满含热泪
“崖丽娟诗访谈”：钟鸣｜每个诗人的梯阶不同
伊娃 . 达 . 曼德拉下戈尔｜新一千零一夜
哑石：诗论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