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魏统一有崔浩
文/朱双顶
东晋时期,北方先后并存五胡十六国,但淝水之战后,一个少数民族拓跋氏在群雄逐鹿中,终于脱颖而出,以少有的汉化方式,一改落后民族之现状,迅速走上了统一北方之途,建立北魏王朝,最终将中国历史拖进了南北朝对峙时期。这期中有一个汉族名臣,历仕北魏三朝,殚精竭虑拓跋氏,以文弱书生之气,竟然助力北魏政权,一扫北方各群雄割据势力,是北魏统一北方扛鼎式人物,但最终还是被当政者夷灭五族,他就是赫赫有名的北魏重臣崔浩。

究览天人
崔浩(381年-450年7月5日),字伯渊,小字桃简,清河郡东武城(今河北省故城县)人。他出身于北方高门士族“清河崔氏”,家族累世显赫,就连家中姻亲也为“范阳卢氏”和“太原郭氏”的高门士族,属于典型的高门隽才人物。他自幼就喜好文学,博览经史,精研经义,就连玄象阴阳、百家之言也无不涉及,为当时无人能及的隽才,未成年就拜为直郎,是南北朝时期北魏杰出的政治家、军事谋略家,时常自比张良。他历仕北魏道武帝、明元帝、太武帝三朝,是太武帝最重要的谋臣,深受其倚信,为促进北魏统一北方做出重大贡献。屡次力排众议,判断时机,辅佐太武帝灭亡胡夏、北凉等国,击破柔然,解除了来自北方和关中地区的军事威胁,打开了通往西域的商道。累拜至司徒,封东郡公。
《魏书》上说:“崔浩才艺通博,究览天人,政事筹策,时莫之二,此其所以比于子房(西汉开国第一谋臣张良)也。”他对北魏王朝的贡献可以说是全方位的,在天文、历法、法律、饮食、宗教等方面的汉化影响是无人可替的,被《魏书•崔浩传》中说成是“留心于制度、科律及经术之言。作家祭法,决序五宗,蒸尝之礼,丰俭之节,义理可观。”魏明元帝说崔浩“博闻强议,精于天人之会”。魏太武帝更说崔浩是“才智渊博,事朕祖考,忠著三世,朕故延卿自近。其思尽规谏,巨无弼予,勿有隐怀”。其才究“天人之会”,其忠祖考“忠著三世”,其功“思尽规谏”而“勿有隐怀”,为北魏走向鼎盛一统北方,立下了汗马功劳。
道武帝时,拜崔浩为给事秘书,转任著作郎。当时的道武帝拓跋珪为北魏开国之祖,拓跋氏族原为北方落后民族,其文明程度低下,道武帝虽有政治大图雄心,一心想拓疆扩土,但喜怒无常,时常责罚治罪众臣,弄得众臣为躲眼前之灾无不选择逃避,唯有崔浩不离不弃。他利用精于书法之长,赢得道武帝的宠爱,常跟随左右,恭勤不怠,有时竟终日不归,为道武帝出谋划策,深得道武帝的宠信,从未受过谴责,表现出过人的处事才干。
明元帝拓跋嗣即位后,崔浩被拜为博士祭酒,赐爵武城子,并担负起为明元帝讲授经书之任。他利用自己拥有的广博知识,把天道与人事结合起来,加以综合考证,举其大要,为明元帝占卜吉凶,参考天文,解决疑惑,所言多得验证,又深得元明帝的宠信,认为崔浩“凡军国密谋皆预之”。享有每当郊祀天地时,崔氏父子都乘坐轩轺车,为时人所羡慕不已。他在反对迁都邺城之中,对解决所谓的天灾人祸有独到的高论,并提出有效对策建议,为明元帝所采用,让北魏王朝顺利度过艰难年关,使百姓过上富足的生活,使社会人心安定,更加深得明元帝的宠信。尤其是在东晋刘裕借道北伐后秦中,崔浩力举隔岸观火之策,建议借道刘裕,纵其入关,堵其归路,坐山观虎斗,两败俱伤后再动手,一举两者。这条计策虽由于明元帝怕中刘裕之计未被采用,但事后证明崔浩之计完全高明,明元帝后悔没听,而使三万人马大败而归。这更加深了明元帝对崔浩的信任,之后对他的建议都是言听计从了。

自比张良
崔浩性情放达,长于计谋,自比西汉开国第一谋臣张良,并非是空穴来风而自吹自擂,他确是凭借自己的才干打拼出来让人认可的。汉高祖刘邦说,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我不如张良。魏太武帝说,崔浩胸中所怀远胜过甲兵,每当我征战前犹豫不决之时,都是他使我下决心,而且总是大获全胜。两者之评虽不尽相同,却有着同工异曲之赞。可见崔浩自比张良也算是实至名归,只是后来未学得张良看淡人生而避祸,留下千古遗憾。
北魏到了太武帝拓跋焘时,已开始走向了鼎盛发展之势,统一北方已是箭在弦上。崔浩本想助力太武帝统一北方大显身手,可一开始是事与愿违,英雄落寞。太武帝刚即位时,由于左右大臣都忌恨崔浩正直,一起排挤毁谤他,太武帝虽明知崔浩的才能,也不得不照顾大臣们的情绪,将崔浩罢黜,让他以公爵身份归家闲居,只是碰到有什么疑难,才去召来请教。但终归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太武帝意识到不用崔浩不行,继位站稳根基后,即重新起用崔浩,拜为太常卿,封为东君公。崔浩由此开启了人生最为辉煌的一页,最终达到了君臣之关系为:太武帝去崔浩家请教,可以随便吃家常便饭以为好,崔浩进宫见驾可以出入寝宫之地步。可见崔浩是以自己之为,获得了太武帝的十分宠信。
统一北方,是太武帝拓疆扩土一展宏图之愿,在这一进程中,他遭遇了来自众大臣的各方面阻力,唯有崔浩总能远见卓识,站在太武帝一边,坚定的支持他,驳倒众大臣的反对意见,为太武帝出奇策而获全胜,从而赢得太武帝的宠信。讨伐强敌胡夏赫连昌时,群臣都认为这是件难事,不可出兵,只有崔浩认为时机已到不可丧失,坚持伐夏。结果太武帝采纳崔浩的计策,亲率轻骑奇袭夏都统万城大胜而归。再次征讨赫连昌时,两军大战于统万城下,正值风雨从东南而来,沙尘暴虐,天昏地暗,有人趁机进言建议说:“现在风雨从敌军后面而来,我军正向着风沙而敌人则背着风沙,是天不助我,应该撤退,日后再图大举。”正在太武帝犹豫之时,是崔浩力挽狂澜,怒斥建议之人说:“这是什么话,千里之外前来制胜,一日之中怎么能有变化呢?贼军现前行不能停止,和后方远离断绝,更适宜我军分队隐蔽围而歼灭。对付风的办法在于人的谋划,有什么规律可循呢?”太武帝按崔浩的建议重新部署,全力反攻,一扫夏军,赫连昌也逃奔上邽,从此胡夏走上了灭亡之途,再也无力东山再起了。
攻克统万城之后,北魏并未解决根本威胁,面临着夹在北受柔然、南遭南朝刘宋的腹背受敌隐患。太武帝决意集中力量打击柔然,又遭到了公卿大臣们的竭力劝阻,连太武帝的乳母窦太后也极力阻止此行,都担心南朝宋军会乘机北进攻击。又是崔浩舌战群臣,一举定夺,他说:“南朝宋自刘裕去世后,元气大伤一直未恢复,构不成直接威胁。统一北方,首先应对北方强国夏国和柔然下手,夏国已被我打败,气数已尽,灭国只是时间问题。只有柔然气焰嚣张、不可一世,我正可乘他骄横轻敌之时,调集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长驱直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就一定能获全胜。”又说:“今日宋之君臣,已非刘裕时可比,如果敢来,就如小马小牛斗虎狼,有何畏惧?如今夏季,柔然分散放牧,秋天牲畜肥壮才集中,天寒时出其不意大举袭击,必能成功。只怕诸将不肯深入,不能全胜。”这让太武帝彻底打消了疑虑而决心一战。事后果如崔浩所说,将柔然主力击溃,大获全胜,南朝刘宋也未敢北进。只是可惜太武帝听信了他人之言,怕有伏兵而止军回归,后来得到情报,再前进两天的话,就可以全歼残敌,应了崔浩说的“只怕诸将不肯深入,不能全胜”那句话,让太武帝后悔不已。崔浩创造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歼灭战战术,对游牧民族之战非常适用有效,后来屡试不爽,为统一北方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在灭掉北燕之后,统一北方只剩下西北角的北凉在苟延残喘了。太延五年(439年),在讨论讨伐北凉时,又遭到了群臣的反对,尤其是安西将军李顺反对得最为厉害,而他的话又最有份量,因为他曾作为太武帝的特使出使北凉十二次,对北凉的情况了如指掌。只可惜此人贪财,已被北凉人用重金买下了,成为北凉在北魏中的暗中代言人,尽力为北凉说话,前几次太武帝想对北凉出兵,都被他劝阻。这次李顺看到太武帝决心很大,只好编造谎言以欺骗,说是北凉方圆百里之内,土地因无水寸草不生,一旦攻入兵马无水可用,难以久留等。崔浩听后反驳说:“《汉书•地理志》中讲道:凉州的畜产,天下最为富饶。如果没有水草,牲畜怎么繁殖生存?汉朝也绝不会在没有水草的土地上兴建城郭设置郡县的。”李顺恼羞成怒地说:“耳闻不如眼见!我曾经亲眼看到,你有什么资格反驳我?”崔浩寸步不让,一针见血地指出:“你接受了北凉的金钱贿赂,这是在替人家讲话,以为我没有亲眼看到就能蒙蔽吗?”后来太武帝采纳崔浩的建议,亲率大军攻下北凉都城姑臧,看到城外水草茂盛,果如崔浩所说,就问崔浩。崔浩说:“我不敢不讲实话,一向如此。”这让太武帝更是对他刮目相看。
可以说,崔浩在北魏统一北方的过程中,是屡持高见,屡献奇谋,屡达奇功,就其才干与贡献来说,自比张良是不为过的。太武帝之语“别看崔浩纤弱不堪,手无缚鸡之力,但他胸中所怀,却远胜过甲兵”,是切身之感受。这才有了太武帝后来曾召集众尚书,下令道:“日后凡属军国大计,你们不能决定的,都应先征询崔浩的意见,然后再可实施。”

千古遗憾
崔浩自比张良,按理说当以张良为人处事之品警醒自己,当学张良的功成则身退,从“帝者师”退居“帝者宾”,以“布衣封得万户、位列侯”为满足,恪守“疏不间亲”之遗训而将自己置身度外,崇信黄老之说而摒弃人间万事,于事无争而得善终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了。而他却“性不好老庄之书”,总是“思尽规谏”而“勿有隐怀”,常将自己置于对立面之中,虽得宠一时却遭众人忌恨,最终落得身死族夷,再次验证“狡免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之哲理,冤死于“国史之狱”中。就此,后人评他比不得张良,实为千古之憾。
对于崔浩之死,后人评之,有为他鸣不平的,说他是蒙受冤屈;有认为是罪有应得,不知进退所为;有认为他专政弄权,为他人所忌恨。综观北魏历史,崔浩之死确与自己有必然的关联,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上:
一是助太武帝灭佛做得太过。史称灭佛的“三武之祸”,太武帝灭佛就是其中之一。太武帝下令关闭安沙门、焚烧寺院、捣毁佛像时,有人求救于崔浩,由于他笃信道教而主张废佛,非但不予劝阻,反而极力劝告太武帝加大打击佛教的力度,造成了当时“一境之内,无复沙门”之惨状,引起佛门共愤,朝野间怨声载道。
二是规定氏族的高下得罪了众多的鲜卑贵族。由于崔浩出身于高门大族,累世显赫,有充分的优越身份感。他掌权以后,企图接照汉人世家大族的传统思想,整理、分别和规定氏族的高下,这引起了众多的鲜卑贵族的强列不满,因为鲜卑族的祖先大多为低卑之人,哪里来显赫之家世,可他们已成为北魏王朝的胜利者,正分享着战争暴发户的红利,哪里容得你这样的区分?崔浩所为将自己推到了当权者鲜卑贵族的对立面,之后总是被孤立而缺少后援。他当初被罢黜去职,就是遭到了鲜卑贵族的忌恨所为。
三是不明事理专制朝权。崔浩自恃相位和太武帝的宠信,对监国太子也不放眼里,因大量起用汉族士人而与太子产生激烈争执,不听太子之说,非要一次起用汉族士人数十人直接任郡守之职,让先前任职勤劳多年而一直未获任用之人留下宿怨,更结怨于太子,为日后遭罪埋下了祸根,也引起了太武帝的后来不满与戒心,让他去负责修史工作。
四是受他人蛊惑立碑扬史。太延五年(439年)十二月,太武帝让崔浩去负责监修北魏历史,这实际上是对他派了许多汉族士人到各地担任郡守的不满,而将他借故贬离权力中心之为,但崔浩并没有引以为警。修史完成以后,他听从手下之人的蛊惑,为扬己之名,竟别出心载地将已修成的北魏历史刻在石碑上,立在郊外祭天坛前的大路两旁,任人观看议论。太武帝修史的目的,是想留给皇家后代看的,以彰显祖上之功德,当初虽有写国史一定要根据实录之叮嘱,但不过是场面上的话。崔浩以此为由,秉真实之笔记载国史,本也无可厚非,问题是北魏的上代拓跋氏为文明不发达的少数民族,没有多少文化,做了许多不体面的事情。崔浩秉笔直书本就有过头之嫌,更不该立碑扬史了。过路之人看了碑史,就纷纷议论起来,被早已忌恨在心的鲜卑贵族向太武帝告发,说崔浩等人成心揭露皇室的丑事。引起太武帝震怒,正好借题发挥,下令把写国史的人统统抓起来办罪,这就是史上有名的“国史之狱”事件。最终崔浩身死并被夷五族,其他百余人以身死了事。一代正直名臣,就这样烟消云散,留下无尽之憾。
崔浩以汉族士人之身,竭诚服务于拓跋氏北魏王朝,以汉化之策引领北魏的发展,以奇谋良计助力北魏的统一,留下了辉煌的一页,功过是非任人凭说。他虽有张良之谋之功,却无张良之性之足,只身于少数民族鲜卑族统治王朝上层之中周旋,悲哉也许就是一种人生必然,更是一种时代必然。

【作者简介】
朱双顶,网名东香人,安徽省直机关退休人员,在家以读书为乐,近年内重拾旧时雅好,不时写点扎记、散文、随笔、诗歌等,先后在多家微信公众平台上发表三百余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