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田园诗词的语言创新
黄金辉
我在几年前就提出过当代诗词创新的思路“三不同”——不同于古人,不同于今人,不同于本人。新田园诗词,因其时代特征、生产方式、田园主人等方面都不同于古代、近代,甚至改革开放之前的年代,故而更需要从内容到形式的全方位创新。文学本身就是语言的艺术,新田园诗词的语言创新,就显得尤为重要。
那么,新田园诗词可从哪些路径进行语言创新呢?除了扬弃式地继承发展传统的炼字炼句炼意、运用各种修辞手法之外,我认为,可从以下几个方面大胆尝试:
一是提炼白话与新词,表现新的时代特征与地域特征、民俗风情。
先看刘庆霖的《棒槌谷秋趣》:“松塔摇铃任打敲,猴头偶向树桠淘。灵芝惬意眼前现,红叶多情肩上飘,噌楞登枝小花鼠,扑咚坠地大核桃。丰收秋日棒槌谷,当比天堂更富饶。”明眼人一看,便知作者是北方人,用的是北方方言,写的是北方风情。松塔、猴头菇、灵芝、红叶、松鼠、核桃,这些小秋收的“山货”,其他地域的山区也许会有。但是,“棒槌谷”这样的地名,“噌楞”这样的象声词,只有东北方言才会这样说。提炼方言象声词置于对仗句首,对动植物进行向上、朝下的动态描写,读诗如同看视频,十分活泼有趣。
再读湖北荆州王崇庆的《水调歌头·一位老农话春种》“老汉倒闲了,忙碌是公司。铁牛昼夜驰骋,怎得误农时?秧有育秧工厂,栽用插秧机器,服务价相宜。转眼绿千顷,双手哪粘泥、、、、、、” “公司、铁牛、育秧工厂、插秧机器”,这些在以往田园诗词中不可能出现的“新词”,由一位种了一辈子田的“老汉”随口道来,一点都不显得“隔”,恰到好处地表现了新农民的时代特征。《卸甲坪土家族摆手舞歌》,把土家族跳摆手舞、敬竹筒酒的习俗描写得活灵活现:“木桌长长大碗排,土家妹子敬酒来。竹筒倾出香甜梦,银月春风也醉怀。”(节选)
二是借鉴新诗句法,形成“不搭之配、无理之妙”的语言效果。
新诗发展已逾百年,有很多值得我们写旧体诗词的人借鉴,从中吸收养分,拓展语言创新的思路。
刘庆霖《冬天打背柴》:“捆星背月归来晚,踩响村头犬吠声。”《天堂草原》:“远山雪线系苍茫,散落牛羊啃野荒。”“牧歌穿着长靴子,跑在牛羊队伍前。”
蔡世平《一寸金·青山石斧》:“石斧寒芒,切断涛波万重雾。” 《浣溪沙·梦里渔郎》:“拔得南山竹一枝,去枝去叶挂麻丝。钓弯童趣喂乡思。”
在这些诗句里,如果按照语文考试评卷的标准来判断,要么主语和宾语“搭配不当”,要么谓语动词与宾语“搭配不当”,总之,都是“病句”,没有道理。然而,这只是逻辑思维的文句判断;形象思维的诗句,倒是很需要这样的“不搭之配”、“无理之妙”。这种新颖的造句方式,尽管古已有之,但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新时期”,却是新诗创新出奇的“拿手好戏”。在新诗创作和评论界,这种“不搭之配”的写法,这样“无理之妙”的句式,早已玩得得心应手、见惯不惊。
刘、蔡二位深得新诗句法之妙,才能把诗词写得这样新奇隽永。以“远山雪线系苍茫”为例,正是因为有了“雪线”的“线”字,才能引出“系”这个动词;也正是因为主语有“雪”,“系”的宾语才有可能搭配上“苍茫”。同理,蔡世平的“梦里渔郎”也就能“钓弯童趣喂乡思”了——用一个表示具体动作的及物动词,所及之物却是一个看似与之不搭界的抽象名词、形容词或包含意象的“另类”名词,出现微妙的“间离效果”,这就含有诗意在其中了。在这种诗化的句子成分之间,需要读者参与二度创作,用跳跃性思维链接和补充其间看似“不搭”“无理”的空隙或距离,让读者产生一种有所发现、有所领悟的审美愉悦,从而提升诗词语句的艺术境界。
三是借鉴小说手法,创作有人物故事、情节冲突的新田园叙事诗词。
出生于湖南农家,又长期在农村工作的诗人伍锡学,有意识地用白话微型小说手法来写新田园叙事诗词。来看《定风波·回娘家》:“山远云斜路似弓,野花烂漫树葱茏。新妇骑车听鸟叫,微笑,小郎挑担紧相从。 ‘看你单车如摆舵,颠簸,小心掉进乱沟中。’脚绊青藤人一滑,鞋脱,篮中跳出叫鸡公。”短短一首词,有环境描写,人物关系,对话中包含关爱之情,随着情节发展,最后出现喜剧效果。微型小说诸要素都有了,最妙的是《定风波》词牌的“规定动作”二字句:“微笑”,写出人物神态;“颠簸”,体现情爱关怀;“鞋脱”,还是情节发展中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直接引出了戏剧化的“高潮”,幽默风趣。
再看他的《武陵春·急诊》:“媳妇又跟婆斗嘴,吞下甲胺磷(农药名,引者注)。急得丈夫丢了魂,斜背诊所奔。 护士妆成花朵样,上镇买花裙。主治医生关紧门,正在吻香唇。”上阕人命关天,急如星火;下阕优哉游哉,诊室偷情。反面对比鲜明,讽刺效果凸显。这简直就是一出喜剧小品,一支带刺玫瑰。
作者简介:
黄金辉,男,1952年出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中华诗词学会原会长,国家一级编剧。发表文艺作品500万字,出版个人专著13种。曾获“中国电视奖”“冰心儿童图书大奖”等全国奖项8次,湖北省“屈原文艺奖”等省级奖项10余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