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安徽萧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纪实文学学会理事。著有报告文学集10部,长篇报告文学《探秘第三极》《中国牌矿工》《信仰与使命》《权利与良心》6部。曾获中国新闻奖、报告文学奖、散文奖及政府嘉奖等20多次。滇西北纪行——张亚明散文系列

孤 独 为 峰
----走近作家张亚明的精神世界
作者:谢英娜
窗外,细雨缠绵,拍打着多情的黄昏。忙碌了一天,终于有空坐在电脑前,品读着我国报告文学作家张亚明的文学作品。轻轻点击鼠标,让心与文字一同交融,此刻,张亚明的一首《孤独吟——水调歌头》闪入我的眼眸,心里不禁为之一怔:
“弯月映枝横,茕茕伴孤灯。江河湖海踏遍,浓缩一腔情。指尖鼠标移动,与民歌哭与共,极目望天宇,鱼水释怨声,心香化冰融。
天命路,书海渡,慰魂灵。烟雾咖啡,恐是密友伴此生。欲去青天琼楼,责任总绕身行。孑影问良知,解读虽沉重,负重踏歌行。”
难以想象,如此孤独、悲壮的词竟出自爽朗如钟、豪气风生的报告文学作家张亚明之笔。一首《孤独吟——水调歌头》,把我带进一个作家深沉凝重的精神世界。
寥寥数行诗句,承载着一个男人沉重的责任与落寞的哀伤。“夜学晓不休,苦吟神苦愁,何如不自闲,心与身这仇”。唐人孟郊这首仅20个字的诗,不正至深至微地道出了张亚明苦恼的矛盾心境吗?长夜漫漫,孤灯相伴,寂寞,如升腾的烟雾,一圈圈地从他紧闭的唇中呼出,在黑夜里不停地翻飞盘旋,折磨着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血液身躯。烟雾缭绕而上,咖啡涩而苦,入喉,化为万千思念,时光深处,伊人如玉,笑靥如花,寂寞如决堤的洪流,摇曳的烛火中,是一遍遍忆起的娇美容颜,此刻,那点点滴滴的愁思就如同染了风尘的海报,从时光的老墙上一层层地剥落下来……
在我国报告文学领域,张亚明的名字人们也许并不陌生,他在报告文学上的追求与韧性让人们惊叹不已。一部部词香扑鼻的报告文学力作问世,字字珠玑的金属般音强让人读之神魂激荡。当生活企图磨灭张亚明的文思才情时,他用顽强与执着诠释了生活的全部意义,如作家杰克·伦敦写《热爱生活》时的理念一样,坚持着热爱生活,在生活里记录着时代的潮音。读着他那一篇篇凝聚着心血、情感,与时代脉搏一起跳动的作品,我深深地感受到一颗不同寻常的心:不为权利折腰,不为利诱所动,始终与那些最底层的人站在一起,冒着危险,努力维护他们的利益。正是那一篇篇用锋利的笔触描写自己奋斗人生的文章,给予我精神的食粮,点活我那长久以来匮乏的思维,激发着我的灵感,以及面对困难的勇气。
上个世纪80年代末,张亚明出版了第一部报告文学专著《旋转的人生坐标》,著名文学评论家梁长森所作的序言中就说,“张亚明的作品始终跃动着激情,奔腾着热血,有一种‘大江东去’的气势,使人陡生壮志豪情;他的作品跳荡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轰响着时代前进的足音,有一种震撼人、引领人不断前行的力度;他的作品闪耀着智慧的火花,沉思的哲理,有一种启迪人、发人深省的思想深度和厚度,以热情、朝气、进取、激情的印象,其人生观让人钦佩的折服。”
张亚明的双眼是冷静的、敏锐的,对人生的世态洞若观火,体察入微;对生活的描绘真切精细,耐人寻味。正是如此,他的散文也极受读者青睐,《滇西北纪行散文系列》远远超出了游记表层,每一篇都包蕴着文化的深沉内涵,历史的奥妙幽深,让人咀嚼,让人回味,让人收获、让人愉悦。他的散文里的政治视野、敏感沧桑的历史悲情、壮烈的劳动生活如浮世绘画般展现在我们面前,文笔所具有的凝重、华美、抒情巧妙溶于其中,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合为一体,并与他那活跃、奔放和充满激情的美文共同构成了他的奇异的文风,正是这种透辟入里的生活观照和淋漓尽致的表现风格,使他的作品成为众多读者案头枕边不忍释手的读物。
多年来,我心目中的张亚明是一个生活的强者,“闭门即是深山,读书随处净土”,矢志不渝地用他充满激情的作品讴歌生活的壮美,一点也看不到一丝忧郁,这一点也是人们尤为佩服的。也正是这个原因,我才不敢相信、也想象不出,如此一个铁骨铮铮的报告文学作家,怎么竟然写出充满忧伤的词句?
我问他,长夜伴孤灯,烟雾伴咖啡,是不是体验了孤独的痛苦?他说他习惯了,习惯了孤独的静美,习惯了孤独的空灵,习惯了晚上读书。他说人生的历程,就是欲壑渐少、追逐递减的过程。夜是白天喧嚣的沉淀,灵魂挣脱了浮躁的白天,便慢慢的沉淀下来“心如止水”,回归到一个真实的自我存在,这时候读书使人深沉,思考使人睿智,孤独与沉思,沉思与安静,思想就会抵达一个应该抵达的高度,进入一个如醉如痴、物我两忘的精神境界。虽然常年夜伴孤灯,腰酸腿疼,也有很多不尽人意的苦啊闷啊,这时候全都烟消云散了,灵魂穿越了红尘,波澜不惊,联想丰富,思如泉涌,充满真性情的文字就自然而然地从心灵深处流淌出来。
哲学家尼采曾经说过,“我孤独得只剩时间了!”尼采终身未婚,几乎一生都在独处和与自然界的对话中度过,他坐在哲学这块深刻的石头上,在极度的孤独中独享灵魂的高峰体验,把独处的境界发挥到了顶点。也许,正是独处那种“心远地自偏”的洒脱,那种翱翔中的禅境,成就了他的报告文学人生。
一个心灵丰富的人,必然甘于寂寞,喜欢独处。读了张亚明心迹的自白《“弱智”与“成熟”》、《痛苦——无悔的选择》等一些情感方面的文字,又翻阅了一些出自作家手笔的有关张亚明人生阅历的文章,比如《张亚明的咖啡人生》、《激情写人生》等,我也便愈加明晰了答案:寂寞与孤独是一种境界。张亚明生性清高,不会游泳,不会唱歌,不会打麻将,因为灵魂的孤傲和执着,对报告文学的神圣追求才是他最大的幸福,除了深厚的文学修养、独到的见解和充沛的感情,他的几百万字的作品和一大批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或许就是在甘于寂寞、享受孤独中问世的。他的作品那种不入俗流的锋芒闪烁,即便星移斗转,灰尘遮蔽,依然明亮如初,耀眼如星。面对滚滚红尘,他掩上心扉,不猥琐,不暧昧,不迎逢,对于生命中每一个过客,他一直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止水。表面上他在狭小空间里独处,割断了与外界的联系,而在内心深处,却是用思想连通着外界,心灵的海洋始终是肆意汪洋。
毕生坚定的信仰、刚直不阿的品格是一个男人克制欲望、扬善惩恶、激浊扬清的动力。是他,让阳刚正气充溢在人生路途上,即便物欲横流,他仍然明朗若水,清幽古雅。在生活中,谈起文学,谈起创作,谈起人生,张亚明常常像个天真的孩子,在对美好的幻想、憧憬、梦想中,释放着原汁原味的人性的潜质。进入创作程序,他又像一个“炼狱苦僧”,远离尘嚣,远离人群,独享自然之美,独享心灵的静,或为真善美的张扬,或为假丑恶的鞭挞,或为向历史发出的诘问,或为向现实发出的呼唤,自甘寂寞终无悔。也许,他只是想腾出人生的全部交付给情有独钟的报告文学,用行动去抒写生命的乐章,去坚守报告文学的那方家园。
在时空的坐标中,人的思维和精神之线倘若不断上行,便会穿越历史风云与世俗喧嚣,笔酣墨饱的文字便会激扬后人不断前行。在真正的报告文学逐渐萎缩的今天,张亚明仍然义无反顾地潜行在危险与邪恶交织的前沿,即便跟踪、监视、恐吓在朗朗乾坤下进行,他依然挺身而出,凭着作家的良知与正义,独自驾驶着一辆富有挑战意味的帆船,在浩瀚的激流中乘风破浪,鹰击长空。在全国产生较大影响的《苍天无泪》、《五沟大贿选》、《311国道劫案备忘录》等作品,都以强烈的忧患意识和冷峻的笔触去解剖社会的“痼疾沉疴”,展示了病态的人生世相。他的目的诚如鲁迅所说,是敲响振聋发聩的警钟,为了“引起疗救的注意”。在采访中,他几度跌得伤痕累累,但始终执着如初,让那份秉笔直书伸张正义的执着顶天立地。对此,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张炯给予他高度的评价:张亚明“虽九死犹未悔”的执著追求,不向世侩媚俗之风低头的阳刚之气,知难而上、实事求是的精神和耿直刚强的品质,则是最为可宝贵的。
张亚明的笔触不仅伸向社会的各个阶层游弋,还在知天命之年将关注的目光转向卑微与崇高交织、传统与现代共存的地勘人,他将激情、豪情、友情和崇敬之情汇聚笔端,以发现的眼睛去寻找现实生活中美的元素,以拚搏奉献的精神去书写拚搏奉献的地质人,着力从那些背负着重任的最坚韧的民族“脊梁”身上去展现一种时代精神和人性的光辉,为了完成解读我国危机矿山找矿的使命,他沿着地矿人的足迹,开始了横跨半个中国的采访,在感受着北国雪域高原的博大,西南群山苍莽的雄壮,西北大漠长风的悲凉的同时,也感受着在这博大、雄壮、悲凉的自然环境下地矿人精神的伟岸以及事业的辉煌。
为了采写横跨两个世纪的中国国土资源大调查的长篇报告文学,他每到目的地就顾不上旅途的奔波劳累,马上投身工作。直到深夜,他仍在下榻宾馆和被采访者做详细的交谈,反复的核实,确保素材的真实性。寒冬腊月,呼啸的北风如同利剑,肆无忌惮地摧残着他的身躯,严寒与饥饿猖狂而来,他顶着病魔,不是下乡下矿采访,就是挑灯夜战伏案疾书,困了就趴在桌前小寝,饿了就随便抓干粮充饥,夜以继日地工作。历尽千辛万苦,才有了他的文化散文系列《滇西北纪行》的诞生,随后,《张亚明地矿系列报告文学集》三卷跟着面世,长篇报告文学《中国:跨世纪大调查》、《中国牌矿工:东方高地的深呼吸》、中篇《奔涌的“三江”》、《巍峨的丰碑》也相继问世,这些作品不仅展示了中国地质人崇高境界与心灵,而且反映了西部人丰富多彩、波澜壮阔生活的篇章。
“半生烟雨孤飞,宠辱伴狂醉。问长天,谁与心会,唯有纸笔书无悔。”“今宵大漠严凝千里。天山外,暮色孤鸿,乘月跃然归。”
这是张亚明在《北疆思乡.雨霖铃》里流溢出的强烈的思乡情愫。暮色渐渐地加深,雨丝仍不停地飘洒着。正在新疆采访的张亚明,望着中秋之夜万家灯火合家团圆,心中那份悲壮的孤独与豪迈的痛楚,伴随着黑夜不断弥漫、升腾,充盈着他的胸腔。作家也不是圣人,谁能做到不食人间烟火?他的胸中难道没有一方春色,一寸柔情?他何曾不想在温暖舒适的港湾里享受天伦之乐?为了醉心的报告文学事业,他毅然决然选择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孤独与寂寞。
我虽然不愿意用“孤独的苦行憎”来形容张亚明的形象,但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副这样的画面——
大漠荒原,一个男人迎着风沙义无反顾地亢进,他的脸上刻满落寞与沧桑,前面偶尔有沙尘暴与龙卷风来袭,他孤单的背影在跌跌跌撞撞中艰难地挺进,逐渐消失在飞扬的黄沙里。黄沙掩不住他不屈的意志,瓢泼的雨水浇不灭他似火的热情,来自各界的压力更是压不垮他的凌云壮志。他的胸中满怀的是对这片土地的热爱与痴迷。
前方,风沙飞卷,大雪漫漫,当人们还陶醉在甜蜜的睡梦中,他早已收拾行囊,开始起航。对于他来说,报告文学如同他的生命。正如他所言的“我之所以如此眷恋,是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如此深沉”。他,默默地守望着,如同守望着自己痴迷的恋人,静静地守望着那些坎坷跋涉的岁月。那里有远山近水,有参差绿树,有生命的逝去与生长,还有午后的寂寥和黄昏的炊烟。
窗外,一颗老树在风的摧残下黄叶纷飞,发出衰弱嘶哑的声音,我隐隐有些担忧……
“摇笔感知横悲秋,涩楚志未酬。人生蹉跎路,欲说还休,矢志去追求。
痴迷自古伴孤愁,灯影印白头。风华今安在,咖啡渐稠,苦乐随心走。”
咀嚼着他的《咖啡吟——醉花阴》一词,联想起他的另一个笔名“哑鸣”,我豁然明白心中那份隐忧原本就是多余的,我看到在鲜花与荆棘并存的道路上,张亚明的脚步还是那样的坚定,那样的从容!
此刻,我的耳边又响起张亚明充满磁性的声音——男人的生活就是战斗,向生活的每一天挑战!
(注:作者为中国作协广东省协会会员。本文原载《中国边防警察》杂志2010年第11期)
【作者简介】王廷弼,1943年11月生,大连人,1968年毕业于吉林大学中文系,1970年至1993年在黑龙江双鸭山矿务局工作,历任中学教师、校长、师范学校校长,教师进修学院院长。1993年至2003年在华北科技学院工作,历任成人教育部主任、教务处代处长、学报编辑部主任。2003年至2013年受聘到中国煤炭教育协会任副秘书长,主编《煤炭职工教育》等期刊。主编和参编学术著作20多部,出版《跋涉集》《蹒跚集》《潮白河涛声》《潮白诗稿》等诗文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