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面对两个母亲
作者/安福学
那时候面对两个母亲,当面都称她们作妈妈,每喊一次两个人都同时答应,又不知该加个怎样以示区别的词缀!,便难免有几分尴尬。
养母实际是我的二姨,在养母家称生母是四姨,两个母亲是一个外婆生的两姊妹。
我出生在松花江畔的哈尔滨市,太阳岛的光热不肯把我哺育到童年,生母在颠簸的列车上把乳头塞进我的嘴里,吮吸着甜甜的奶液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来干什么。滚滚的黄河水洗去了我襁褓上的奶渍,我开始吚呀学语。那个黄土高原上风猛雨骤的夜晚,妈妈和一个陌生女人含泪絮叨到天明后,便把我塞进那个陌生女人的怀里。陌生女人就是我二姨,她从遥远的新疆来,又抱着我到遥远的新疆去。二姨一生也未生育过儿女,但她的乳房依然丰硕。在穿越遥远戈壁的路上,二姨也把乳头塞进我的嘴里,无论我怎样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吸不出一滴汁液,但一无所知的我还是只能默认:有奶便是娘。

生母之所以把我给了养母是因为那时我前面已有了两男一女,我走后生母又有了两男一女,七兄姊中我正好两头平衡地卡在中间。生母家仅凭生父每月四十多元的工资是无论如何也养不活我的,而二姨没有生育能力便把我给了她。我到养母家作独生子恐怕实在谈不上是因祸得福,因为养母是嫁给了一个被国民党抓过壮丁的养父。养父那时每天下井挖煤,四片石头夹着一片肉,而那煤矿隔三插五总有些不幸的噩耗传来。养母抗战时期曾被小日本从乌里江上赶出了国境,在北冰洋蹲了八年大狱后从新疆伊犁回国。童年时正是横扫一切害人虫的时代,因此,我是一个“国民党残渣余孽”加“里通外国分子”的后代,其境遇便可想而知。
养母一家从新疆首府下放到国境线边上的一个小城的农村,至此,在我还未到入学年龄前的五、六年人生旅程中,我就经历了从祖国雄鸡版图的鸡冠顶尖,颠沛流漓到鸡尾稍顶尖的全部历程。只可惜那时的我实在不懂得体验生活,如果懂,哪个同龄人会有我童年时便拥有的丰富阅历呢?

养母去世的前一年,她执着地不顾路费极度拮据硬是带我去见生母。那时我才十几岁,刚中学毕业,她们姊妹俩也十几年未见面了。
认生母时没有任何感人泪下的场面。那是在中国西部一个保密的导弹生产基地,因为生父是那基地里的建筑工程师。我从叼着乳头时离家,归来时喉结已开始突出,话音里已满是小公鸡开始学打鸣时的西部味儿。两哥一姐和两弟一妹都是共和国军事基地里工程师的儿女,而我则是一个塞外小城郊区农民的儿子。他们以充满优越感的温情,带着我这个土孩子在导弹基地的楼群里,奇形怪状的建筑下笑闹嬉耍,我那颗正在逐日走向成熟的心终于体味出了命运的凄凉。

宁静的夜晚,生母和养母在基地辉煌的灯影下没完没了地叙说着别离后的际遇。面对两个母亲,我发出了早熟男孩人生第一次长长的叹息。我是同其他兄弟姐妹相比究竟多拥有了一份爱?还是比他们多失去了一份爱呢?反正,面对两个母亲,我的心里很不自在。每喊一声妈,都引米两双眼睛望着我,我便像做错了什么事儿似的灰溜溜走开。
养母带我去认了生母的一年后,她便熬尽了毕生的心血,长眠于国境线上的墓地里。我只好和养父一道相依为命,在狐独中走向成熟。养母去了。生母老了。在我的心目中,两个母亲一样慈祥,一样崇高。我用心为灵魂已升入天国的养母祈祷,用心为安度晚年的生母祝福。



主播简介:竹,本名刘世灵,甘肃省朗诵协会会员,甘肃“涛声诗会”会长,中华诗歌联合会主播部现代诗歌音频审核室主任、主播。兰州石化银龄文学社会员。爱好文学,酷爱朗诵艺术。常在企业报刊发表散文诗歌,希望用 音传递情感,用声音演绎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