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那棵树
作者/梁言
村西头高坡处,
有一棵老椿树。
它见证了每一次离别,
目睹了每一次相聚。
那是我十三岁时候,
结束了高小学业,
到城里中学去读书。
要走六十多里路,
孑身一人徒步。
每逢我离家时,
母亲总是送到那棵树。
临别总是说:
“这棵树个子高,
能看着你走很远的路。”
这是安慰我,
也是安慰她自己。
她已委托了“监护人”,
保护我走完这段路。
每逢回家的时候,
我很远就看见那棵树。
它轻轻地摇动,
好像向我招手。
我快步向它走去,
看见母亲正在树下等候。
我一头扑在母亲怀里,
泪珠滴湿了衣袖。
母亲却噙着泪水,
笑咪咪地说:“我盘算着,
你要取下个月的伙食费,
就在这个时候。”
我十九岁那年,
要到千里外的大学去读书。
虽然已是成年,
母亲仍要送到那棵树。
她指着树对我说:
“你去远了,它也长高了,
可以看着你走更远的路。”
母亲自己以为,
有了她的寄托,
我无论走到哪里,
那棵树都能将我监护。
在大学学习期间,
回家的频次屈指可数。
然而每次回家时,
母亲仍在树下等候。
她微笑着对我说:
“我盘算着,家乡的中学都放假了,
你回来,也就在这个时候。”
听到这句带着温度的话,
我的心里一阵酸楚。
我知道,
母亲为了“这个时候”,
不知等了多少个傍晚,
候了多少个白昼。
参加工作后,
行动没了自由。
何时回家探亲,
总是没有定数。
有一次回家时,
母亲仍在树下转悠。
一会看看西方,
那是我回来的方向。
一会又望望天际,
那是大雁南归处。
当看到我时,
又是笑眯眯地说:
“昨晚在梦里,有人告诉我,
你回来,就在这个时候。”
如今,我年愈古稀,
母亲也早已入土。
但在我的潜意识里,
母亲仍然活着。
我站在高山上,
面朝东方,
遥望那棵老椿树。
恍惚中,
好像在蓝天里摇曳,
像云、像风又像雾。
依稀一位沧桑老人,
蜷缩着身体,
在树下默默等候。
我不由地跪在地上,
仰天长呼,
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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