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锋
每一年的母亲节,再忙也要抽几天时间回湖南邵阳老家看望我的父母。两个老人和其他老年村民一样留守在他们辛苦创建的家园里,不愿意离开老屋去远方和儿女同住,尽管老家的房屋已经有点破烂。老家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记录着父辈们曾经付出过无数的汗水和智慧,还有家乡的田,家乡的地,家乡的人,家乡的土话,这就是他们割舍不了的情。
一路舟车辛苦,终于回到了熟悉而陌生的老屋,父母高兴地“仔啊,女啊”地忙着冲热茶,烧洗澡水,煮饭,杀鸡。
看着眼前两个多病、驼背、步履不稳的二老,不由得眼圈发红、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记忆中的他们也和自己一样曾经能干、年轻过。
我记事早,三岁后的事情至今还记忆忧新。年轻时的母亲个子娇小,手脚麻利,干起活来干净利索,在上下几个村子里,母亲是个出了名的能人加孝子。
父亲16岁时就入了党,生产队每年都安排他出去搞副业、抓经济。婚后,家中的所有担子基本上都落在母亲娇弱的肩上。
母亲在集体养猪场工作,每天要用手工剁碎上千斤的红薯藤、水鸭婆等青饲料,然后放进几口大锅里,母亲就坐在几口大土灶前烧着稻草煮着猪潲,熊熊的火苗映红着母亲沧桑的瘦弱脸庞。待猪潲熟了,再在锅里倒入适量井水,用木棒搅拌成浆,分三餐喂养着近百头大小不等的肥猪,每餐千余斤的猪食都是母亲一个人用纤弱的双手提到猪圈的,从剁、煮、喂,其工作量可想而知。
喂完了集体的猪,母亲才有时间回来打理中风在床的奶奶和我们五姊妹。吃饭时,母亲让我们五姊妹大的喂小的,搞得脸上尽是饭菜汤汁,草草的吃了一些后,饱也好,不饱也罢。
母亲喋喋不休的一边教训着我们五兄妹,一边喂奶奶,然后去帮奶奶处理屎尿。记得母亲每次扶奶奶坐起时,都要费好大的力气。
忙完全家老少,母亲自己才端着碗,草草的往口里扒几口饭。然后吩咐我洗了碗就去村里的万福庵小学读书,叫弟带着三个妹妹,自己又急匆匆的去养猪场了。
年终,虽然母亲的工分比任何人都多,但是,到过年算总帐的时候依然还是个超支户,原因是家里子女多加上个瘫痪的老人。母亲和父亲也没有半点怨言,只是拼命的工作着。
过年了,猪肉分得都比人家少,甚至还分不到过年肉,父亲会凭着自己一身健壮的体魄,在除夕前的一两天,将柴刀往后面的裤带上一插,步行去十多公里外的深山里砍两天柴,担去街上饺面馆卖了,过年肉就有了着落。
也许有人会问,一担柴能换多少钱?能解决过年肉那么夸张?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的一担柴是很少有人能担得动的,重量不少于三百斤,没必要吹牛。一百斤柴卖一元钱,三百斤就是三元钱,当时的猪肉价是七毛六分钱一斤,米是两毛五一斤,父亲每天来回三十多公里砍一担柴没问题,连续砍两天柴就可以换来十斤八斤猪肉了。
也许又有人问:那么赚钱,为什么会穷?答案只有六零、七零年代的人才知道,不做详述。反正,改革开放以前的农民们,年头累到年尾,离不开一个“穷”字,哪怕你有天大的力气。
春节,母亲自始至终就没有休息过,因为猪们不可能一日不吃啊。
母亲不单是工作卖命,对亲友更是尽心尽力。父亲的朋友多,经常来串门,家里买不起肉陪客人,母亲就去左邻右舍问邻居借鸡蛋、借豆腐,或者去村前的食品公司求人赊些便宜的猪内脏等。一年到头,自己舍不得吃的蛋啊什么的全部还了人家的帐,村里人常说:“就你们家的客多,自己勒紧裤带过日子,陪客吃饭总是那么舍得。”
母亲常常笑着回答:“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人家看得起才来我们家。”
我五岁就读书了,和几个弟妹一样穿的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而成的衣服鞋袜。到了高中,我们还是穿着母亲缝制的衣服、裤子。
回忆起母亲一生的劳碌,儿女们心中谁不心疼?前年,父亲仙逝,母亲终于肯来肇庆和我们兄弟俩居住。已近八十高龄的老娘,经过多家大医院治疗无效的眼疾让她痛苦万分。每当母亲在呻吟,儿女们只好含泪做无谓的安慰。
去年的母亲节前十多天,母亲也带着遗憾、带着一身的病痛离开了我们,离开前,母亲没有一声呻吟,很安静的在子孙们悲痛的呼唤声中,永远的睡着了。
母亲节又到了,对娘的思念又多了一些,孩儿将祝愿做为包裹,拜托初夏的轻风捎带给您,祝那边的您——节日快乐。
2022.5.7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