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作品】
作者 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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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的话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逝去的岁月令人眷恋,上了岁数的老年人往往就喜欢怀旧。我们怀旧,就是缅怀自己的青春,憧憬未来的生活。我这个人愿意看电影,《年轮》、《雪城》、《今夜有暴风雪》等反映知青生活的电影,我都看了不止一遍。最近又在看《人世间》。那里有我少年的踪影,有我花季的梦想,有我仿效的英雄,也有我难以割舍的情怀。为了把回忆留给未来,让后人了解知青,于是我就有了“写自己的事,给后来人看”的冲动。这就是我写这篇回忆录的初衷。
尘世浮华终散去,岁月无痕曾几时,艰辛困苦的历练,把老三届人塑造成不怕困难,具有坚强意志品质的一代知青。展开记忆的翅膀,回顾那一段悠悠岁月,眼前浮现出一个个鲜活的面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条件下开始的。那一年我只有17岁。(本书为内部交流仅供惠存。)
《一》尔娄初夜
1968年的11月,初冬。吉林省省会长春,百姓倾城出动夹道欢送第一批二十万知青上山下乡。锣鼓喧天,红旗猎猎。毛泽东主席的有关知识分子要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的“最高指示”贴满了大街小巷。“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口号声声,震耳欲聋。
我们师大附中的知青点儿大部分是在前郭尔罗斯蒙古族自治县。前郭县位于长春的西北,距省城二百八十华里。当时是一个土地贫瘠、风沙肆虐、交通不便、半成以上农民靠吃“返销粮”的贫困县。
清晨,外面锣鼓喧天,马达轰鸣,几百辆解放牌大卡车排成一条长龙在等候着第一批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的出发。马路两侧到处是送行的人群。家里我与母亲和家人们告别,看见母亲脸上滴落的泪珠,心中一阵酸楚。我默默地接过母亲递过来的“手闷子”,鼻翼一阵抽搐,我马上扭过头去,大声地说:“妈妈,我走了,您别挂念我。”父亲怕母亲受不了离别的痛苦,迅速抓过行李,拉着我的手出了家门。一路上父亲很少说话。就要上车了,父亲用力地抓着我的手,笑着说:“要肯吃苦,别娇气。”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好好干!有时间学点木匠活儿”。父亲拍着我的肩膀说,“照顾好你自己呀!”然后用力挥了挥手,转身挤出了人群。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我的心中一阵颤抖,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车轮滚滚,尘土飞扬。带着“到广阔天地炼红心,去农村大有作为”的决心,我们离开了喧嚣的城市,离开了可敬的亲人。汽车载着我们一路欢歌笑语向农村急驰。宽广的街道逐渐变窄,柏油路又由沙石路变成了乡间土路。沿途的村落越来越稀,盐碱地荒草滩却越来越多。道路凹凸不平,车厢板随着车上人群的晃动吱吱地响个不停。兴致勃勃的我们渐渐地歌儿少了,笑声也没有了。经过四个小时的颠簸,我们终于到达了大山公社。看着只有几百户人家的村落,心中一片茫然。记忆中的茫茫草原,浩瀚无垠;牧民扬鞭跃马,纵横驰骋;那幅“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丽情景没有在眼前出现,映入眼帘的却是“古道、西风、瘦马”……蜿蜒坎坷的小土路,矮小毛长的蒙古马,还有那些低矮破旧的干打垒,这些土房的窗户都是以麻草纸为原料涂上一层蓖麻油上去的,风一吹,忽答忽答,很是糁人。虽然偶见几座砖挂面的房子,却也都是“三社”:公社、信贷社、供销社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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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社匆匆吃完了午饭,我们又改乘马车向尔娄急行。几十里荒芜人烟,人迹罕至。望着这片铺满碱花的不毛之地,我在不停地想象着我们即将到过的目的地会是什么样子?
夕阳西下,时已近黄昏。车老板高喝一声“驾!喔硪……”大鞭子一甩,清脆的鞭哨声在空中回荡。“我们到了!”随着户长王广和的一声大喊,我们看见远处的山包上由低向高座落着几十户人家,炊烟缭绕,鸡叫鹅鸣,还不时传来狗吠声。马儿们好像也知道快到家了,颠儿得更欢了。车老板指着地势较同的山坡说,“那是上坎儿。”只见一条小河,覆盖着还没冻结实的一层薄冰,蜿蜒而过,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地。“这就是下坎儿。”车把式介绍说“上坎儿种玉米、高粱、谷子,下坎儿种水稻、小麦、向日葵。”车老板告诉我们。“这真是一个旱涝保收的风水宝地呀!”我在想。
没有鲜花和掌声,没有夹道和锣鼓。没有欢迎大会,没有铿锵誓言。村上的几个棒小伙儿忙着为我们卸行李。“青年来了!快去看呀!”围观的人群中有叼着大烟袋的白发老人,有抄着手唧唧喳喳说个不停的年轻妇女。也有时不时用袄袖子抹把鼻涕的乡下娃娃。队长来了,房东来了。农民们用他们最朴实的接待方式,为我们扛来了大米,送来了一碗碗自家腌制的咸菜,大酱和腌肉。那个年代能吃到大米就是过小年了,我们还以为今后会经常吃大米。后来一打听,原来这里并不富裕。那些大米都是从老鼠洞里抠出来的!米粒微红,颗粒饱满。虽说是陈米,倒也无异味。尽管如此,社员们还是舍不得吃,送给了我们。
安顿下来已是六点多了。外面飘落着点点雪花。这里没有电灯、电话,没有收音机……。在城里,此时正值华灯初上、霓虹闪烁、车水马龙、歌飞舞荡。而这里则是死一般的沉寂。煤油灯在吱吱地响,寒风掠过,灯光摇熠……。我鼻子一酸,想家了。我连忙走出去,想平静一下自己的心境,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小资”了?但是,望着空中朦胧的群星,看着夜空里偶尔飘过的星云。我还是想起了姥姥。临行前,她老人家用满是皱褶的手抚摩着我说:“海伢子,去咯,听毛主席的话,锻炼,要得!”。我想起我的两个还不太懂事的妹妹,有时我一点兄长的榜样都没有,竟为多吃一口冰棍,少吃一块饼干还跟她们闹,向爸爸妈妈告状,吵得不亦乐乎。更想起爸爸妈妈那殷切而慈祥的面孔,当我以优异成绩考取东北师大附中的时候,他们每天脸上露出的笑容总是那么灿烂。他们为了我的成长付出了毕生精力……想着想着,泪水大滴大滴地打在衣襟上,滚落在没有融化的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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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屋,大家在忙着安放行李,默默无语。还是房东打破了这难堪的寂静,他与大婶炒了十几斤瓜子,装在笸箩里端了过来。顿时香气扑鼻,清馨四溢。北围子的瓜子堪称精品,个大粒饱,油脂肥厚。大家立刻围拢过去,户长王广和把我叫了进来。毕竟是男子汉,尽管我的泪痕未干,思念无限,还是抓起瓜子和大家一起边吃边侃,边聊边闹……。屋子很冷,大家钻进了被窝继续嗑瓜子。煤油灯下,八个小伙子一铺炕,笸篓边上,十六只小手忙不停,最后,不是这个舌尖吃得起了泡,就是那个胳膊压得发了酸。口渴了,腿麻了,脖子硬了,大家的故事也讲完了。临睡前,我们咕嘟咕嘟地喝足了水,怕冷,不愿意下地,大家就对着摆在柜子上的那盏煤油灯,一起喊“一、二、三!”猛吹一口气,火苗摇曳着挣扎了几下,熄了。
夜深人静。
也许是我们太累了,尔娄的初夜,大家都睡得很香,很香……。
作者 徐海
作者徐海简介
徐海,中共党员。吉林省长春市人。1968年在前郭县务农,下乡知青。1970年参加吉林油田大会战。1978年进入教育岗位,先后担任油田实验中学,油田十二中学,油田教师进修学校英语教师,教研员。
喜爱文学,曾在中国微信诗歌协会发表散文诗《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