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塬.散文版:牛官的初恋
文/静川
在乡下,我的职业很杂,放猪,放羊,放牛,我都干得很顺手,我觉得这些事,都和写诗一样,喜欢,那你就去整,还必须要整出个模样来。就这样,八十年代初期,我被队长任命为牛官,还必须得立马上任。
那一年的秋天,我在河边放牛,放着放着有些困倦,就脱光了外衣,铺在大石头上,整了两个大毛嗑叶子,一个盖在裤衩子上,一个盖在脸上,躺在大石头上,睡着了。人这一辈子,我觉得最美的事情就是做梦,做梦真好,在梦里我遇见了宋轻盈,她没穿白大褂,她穿了一身浅黄色的连衣裙。她黑黑的长发瀑布般地飘逸;她缓缓地走近我,她坐在我的身边,她用手,轻轻抚摸我的脸,她仿佛悄悄地对我说,她爱我。我说,我也爱她。她那甜甜的笑靥里,蕴涵着少女初恋的挚纯和文静。她轻轻地用红唇亲吻我的脸脥……我猛地醒来,宋轻盈不见了,却是一头母牛在用舌头舔着我的脸。我的美梦让一头母牛给搅黄了,我气愤地坐了起来,我四处寻觅宋轻盈的影子,周围只有茂盛的青草,和白桦的林子。

那是七月,傍晚的微风略有寒凉。拉法山已是落叶纷纷,山的色泽总以寂寥的心态,将孤寞的秋天附会给大地。一切都在毫不遮掩,一切也都在顺其自然。
我爬起来看牛,它们都在远处的河岸上,静静地吃草。只有烦心的蝈蝈,每天都在磨擦它们无聊的翅膀,"吱吱"的叫着,我觉得,这是为它们的灵魂,奏响最后的挽歌!
其实,我不会在意造物主的一切,我只关心,今晚是我二十一岁的生日,宋轻盈是否真的能来与我约会!不知不觉中,天色微微向晚。我望着拉法山顶峰上的云,自己双手合十,希望今天晚上,千万不要下雨。
那天,我早早就赶着牛群下山,因为前两天宋轻盈跟我说,今晚她来陪我过生日,让我在水泵房等她。我说,那我得下河捞点鱼,咱们一块吃。
拉法河有很多小支流,早上我憋了一个坝,在东头柳毛子里面,还没等我走近那条河岔,两个山上的孩子,就从里面一路打出来,烂泥横飞,直到我拎起他们的耳朵,他们才罢手。我吓问一声:你们捞的鱼呢?许晓鸣说都怪狗蛋!他老坐在坝上,把我早上憋的坝压垮了!鱼,他们俩也没捞着。许晓鸣洗洗手上的泥,抓我的腿上了岸。

那狗蛋听许晓鸣赖他坐塌的坝,也不是弱,直着嗓子吼道:都怪牛官坝憋得不牢!赖我干啥。我说,放屁!我是用草皮打的坝,你给我坐倒了,还到鸡巴有理啦!我瞪了狗蛋一眼,到河里一看,不管是什么原因,坝真的倒了,憋上来的水又流回去,晾笣上连个泥鳅都没有,起个大早的劳动,全泡汤了。但在小崽子面前,我当然不能承认是我的错,就痛骂狗蛋。许晓鸣也在旁边添油加醋,狗蛋上了火,一跳两尺高,喊道:你们两个是姐夫和小舅子,竟然合伙搞我!我去告诉我爹,拿猎枪轰你们俩!这小崽子说完,就往河岸上窜,想一走了之。我一把薅住他脚脖子,把他揪下来。我说,你别想一走了之,我给你赶牛哇?做你娘的美梦!"这小子哇哇叫着要咬我,被我劈开手按在地上。他口吐白沫地骂我,我没命地回骂他。忽然,他不骂了,直往我的裤衩腿里看,脸上露出诡诈的笑。哇!你是不是在想着许晓鸣他姐呀?!你他妈地胡说!我把他放下,上岸,穿上自己的长腿裤子。
狗蛋和许晓鸣跑了之后,我没有回集体户。晚上我在水泵房里点起了油灯,我想,宋轻盈今晚或许真的会来。说实话,这山上山下五个集体户的女生,我最喜欢宋轻盈。也许,是因为那一年,我上山砍柴把腿砍伤,她背我下山的那份情有关。除了这些,可能也有别的什么……那天晚上,宋轻盈真的来了。她穿了一身淡黄色的连衣裙,真像我中午梦里见到的那一件。她手里拎了一个剥皮柳条变成的小筐,里面装着都是她亲手做的素菜。

她坐在我的对面,先祝福我生日快乐!然后就问我,你请我吃的鱼呢?我说,鱼……全泡汤了……你今晚要是不来,我就要饿肚皮了!她说,说好的来,就必须得来。我说,我以为……你怕……她说,怕什么?怕你吃了我呀!量你也没那个胆!她说着,从小筐里掏出一个饭盒子,然后打开,我看见里面一半是青椒炒肉,另一半是大葱炒鸡蛋,上面还有几块带鱼。她放下饭盒,她指着筐里手巾下面还有啥?我猜,一定是酒!她笑了,框底下是一瓶,北京二锅头。我拿起酒,咬开瓶盖,那一刻我觉得,宋轻盈真够意思!
那顿生日晚餐,什么都全,就是她忘拿筷子了,我到泵房外的柳树上,撅了根柳条,做了两双筷子。然后就是瓶盖扔到沟里,酒,轮班到进嘴里,那个爽啊!
那天就一瓶酒,却把我们俩都整多了。她说,她要和我比诗,我说,比就比,她说让我先来。我说,先来就先来,但得我出尾韵。她说,那不行,尾韵得她出。于是,她用“秋”、“幽”、“羞”做韵脚,让我先来。我说让她先来,她说先来就先来,于是她吟道:拉法河中两岸秋,黄时稻穗泵房幽。生辰相约星光下,菊散清香面带羞!我是醉麻哈的顺口胡咧咧,也整了四句:拉法山中夜半秋,风吹烛灭草棚幽。情人不盼云间月,草掩相依爱不羞!她听了之后,和我碰了下酒瓶子说,好呵你!不怀好意!我说,知道我不怀好意……你还来……她低下头说,你的那句“情人不盼云中月”还真是一句好诗!她望着天空藏匿在云彩里的月亮,把头歪在我的怀里。她说,她真的爱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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