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品
文/闲人马大姐
壬寅年谷雨第二天,风终于小了一些——雨来了,就像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一样,
我站在窗前看着春雨时,大舅妈匆匆走过来,打开窗子从窗外吊篮里拿回一袋芥菜疙瘩。——去年秋季腌的咸菜。
我问她干什么,她说切了晒干,吃的时候用水泡发口感一样,不然这样放着容易坏。
竹制的案板、不锈钢的刀、带有金鱼的搪瓷盆被她一一放在阳台的折叠桌上,我想走过去帮忙,她抬起手推走我,一句“你忙你的,这点活不用你帮忙,让你干点活就要工钱,我看看你那指甲长没长出来?”让我赧颜,前两天我操刀做饭时,没两分钟手指带指甲被削去一大块,当时血流如注,我很镇静地忍着疼,大舅妈吓得找来创可贴帮我包扎后再不让我切菜。

刀与案板亲热交谈,咸菜疙瘩那特有的味道在屋子里氤氲着,我拿出小碗,夹了一些芥菜条,用水洗了洗,放上醋,辣椒油,味精……一晃神,仿佛回到了自己求学的时代。
那时候住校,离家百十里地,每次从家里返回都要带着大瓶小罐——辣椒酱,咸鸭蛋,各种小咸菜。
可能很多人对小咸菜都不屑一顾,可是,对于我们住校的同学来说,那是美味,于我来说,它除了可以饱腹之外,还能解思乡之苦哇。
物质生活贫乏的年代,不仅咸菜可以晒,青菜也可以晒。晒菜一般都是秋高气爽时节,家里小园里的菜多得吃不完,天一天比一天凉了,眼看着就要霜降了,豆角、茄子、土豆、辣椒、苦瓜、角瓜、……都被摘下来,加以烀、蒸、剪、切、盘……不同工序,在风和阳光的帮助下,从冬到春的一家人就有了口福。
还要腌各种咸菜:白菜丝胡萝卜丝芹菜丝辣椒丝香菜丝一坛,萝卜土豆一坛,鸭蛋鸡蛋鹅蛋各一坛,姜不辣一坛,黄瓜一坛……被腌制的还有大白菜,是比坛子大很多的缸,家里人口多,一缸不够,得两缸。
腌白菜的大缸被放在屋子里,其余的小坛子被排成一溜放在院子的墙根,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形状大体相同——嘴小肚大,颜色也相同——都是紫红色,现在我一想是一副很美的画面,可是,当年我可丝毫不觉得它们美,不是要在它们的肚子里掏出点东西吃,我一点多余的眼光都不会给它们。

还有一些菜,不需要蒸煮,也不需要坛子,只需要阳光。
荠菜苦麻菜婆婆丁……那些野菜,是大舅大舅妈去田野里挖的,晒好了放在尼龙绳编制的网兜里,好天挂在园子的铁门上,变天就挂在仓房柱子上的铁钉上——要精心,不然受潮发霉就白忙乎了。这些野菜被平均分配给我们几个姊妹,可以当茶喝,去火消炎,可以吃上一年。
那些年,我们姐几个刚走上工作岗位,接下来成家立业生子……角色不停转换,难免着急上火,这些野菜就是灭火器呀!
芥菜疙瘩成了一大盆芥菜条,安安静静地被装在盆里,案板被撤下去,刀被拿走,阳台的桌子被重新擦拭了一遍,芥菜疙瘩被从盆里倒出来平摊在桌上,屋子里咸菜的味道更浓了——现在和从前那么相似。
现在和从前那么相似呀,依然腌菜腌蛋,依然晒菜,日常菜肴,手工定制,制作人:大舅妈,年龄:七十五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