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有一条河叫拉林河,这条河在吉林省与黑龙江省的交界。边界也就是边缘地带,和繁华的中心地带相对比总是人烟稀少的。由村庄向东,就是拉林河河套地区,河套里长满了灌木,塔头、芦苇、蒿草。还有大大小小的水沟,沼泽地,沙滩,连绵起伏的山包,河套里的小路崎岖蜿蜒,交叉纵横,如果在三十年前,不成群结队的人是不敢进入河套的,因为这一带有狼出没。更有人传说,河套里有迷魂鬼,如果让迷魂鬼迷住,几天都走不出河套。
四十年前,舅姥爷和连福大伯有过迷魂鬼迷路的经历。舅姥爷是生产队长,一天,他带着连福去河东办事。这里人习惯称黑龙江省叫河东,吉林地带叫河西。河东屯队长马二麻子给舅姥爷和连福派了饭。河东人也算热情,那家人炒一盘花生米,炖一碗鸡蛋糕,还打来了二斤酒。舅姥爷盘腿坐在炕上对面坐着连福。舅姥爷喝口酒,吃一粒花生米对连福说“要是有条大路,在有座桥通向河东多好,咱们就可以赶着马车去河东了”。连福应声附和着“就是就是,要是赶马车来,这包米秸秆多,还能拉车柴回去”。连福看着舅姥爷那张素日紧绷的脸,似乎有点笑意,就小声问“咱们来河东能不能给我记一天工分呀”。舅姥爷又喝了口酒,吃一口鸡蛋糕,带着笑意说“我给你记两天工分,给你多分五十捆包米秸秆”。连福笑意盈盈地点着头。给舅姥爷倒满了一杯酒,自己也倒满一杯。舅姥爷喝一口酒接着说“咱这些年走南闯北啥阵事没见过,别说这小小的河东屯,大江大海咱照样闯”。连福点着头,“就是,就是,咱这大半辈子没服谁,就服老兄弟你一个,这王二麻子对咱也得盛情款待”。舅姥爷笑出了声。“这些年公社、大队的领导哪个不赞成我,我就是会干工作”。连福点着头“就是就是,每年秋天咱生产队都拉几车包米秸秆,外带几袋粮食给领导们送去,每年都是我去的”。舅姥爷拍着连福的肩说“因为你办事我放心呀”。俩人把花生米,鸡蛋糕,都吃了,酒也都喝了。吃完饭,太阳也要落山了。王二麻子和几个社员赶着马车把舅姥爷和连福送到了河滩边。
舅姥爷和连福过了河,走进河套。走着走着天就黑了,初冬的天气不算冷,俩人晃晃悠悠地加快了脚步。朦胧中已经看到了村里的灯光,舅姥爷和连福放起了小跑,只想快点离开河套。跑着跑着天就完全黑了,不知道怎地,闪烁的灯光也看不见了。舅姥爷疑惑了,照说走了这么久,也该走出河套上大路了,怎么村里的灯光还看不见了呢?连福大伯也奇怪。舅姥爷又看看路两旁黑乎乎的灌木,对连福说“怎么感觉回到咱们刚过河的那条小路呢”?连福一拍大腿连着说“完了完了咱们让你魂鬼给迷住了”。舅姥爷心里害怕,嘴上却说“哪有什么迷魂鬼,咱们共产党员不能迷信,我不信那个邪,咱们继续走看能把咱俩咋滴”!舅姥爷拾了几把蒿草捆成捆挂在树上说“咱俩继续走,这里我做了记号,走一阵看看是不是回到这里”。舅姥爷拉着连福又开始走。只觉得面前总有一堵墙,风吹树木摇动,似乎还有人影晃动。本来舅姥爷和连福都多喝了两杯,这一惊吓,脑袋瓜子都不清醒了。走一阵连福惊叫着,“看看,看看眼前这黑乎乎的不就是你挂树杈上的蒿草吗”!舅姥爷本来走得满身是汗,这一看又惊出一身冷汗。舅姥爷紧紧地拉住连福,俩人站在原地四处望望,感觉无数个鬼影在向他俩靠近。舅姥爷心想,害怕也不能说呀,好歹咱也是个领导,得给群众壮胆。舅姥爷说“咱是共产党员,就信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咱就是天黑河套路不熟悉,喝了酒脑袋瓜子糊涂了”。说话间,舅姥爷的声音哆嗦着。连福也哆嗦着说“兄弟,有你在咱啥也不怕,这些年你就我的主心骨”。风又大了些,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渐渐的感觉他俩已经被鬼影包围了,已经无路可走了。舅姥爷怒了,乘着酒劲大骂“咱二十岁当队长,当了二十多年的官,这拉林河套一亩三分也咱说得算,你们这些迷魂鬼能把我咋地”!连福浑身哆嗦着。舅姥爷手指着黑影,“连福兄弟咱俩上,和他们拼了”!说完舅姥爷冲进黑影里,一阵乱打,舅姥爷直觉得打倒一个又来一个,打也打不没,反而越聚越多。而且鬼影和他对打,鬼打在身上哪都疼。舅姥爷累得精疲力尽,最后晃晃悠悠倒在地上睡着了。连福早已经吓得瘫倒在地,不知道是昏迷还是睡着。
半夜了舅姥爷还没回来,大表舅、二表舅去找来连福的四个儿子,几个人打着火把,拿着手电筒就去拉林河套里寻找,一边找,一边喊。舅姥爷和连福睡一阵子,觉得冷,听见有人喊,酒也醒了。俩人齐声答应着。表舅听见了应声,找到了舅姥爷和连福。借着光亮,大表舅看见舅姥爷脸上,手上都划破了,周围是打折的灌木、蒿草。原来是舅姥爷、连福都喝多了,把灌木蒿草认为鬼影。舅姥爷起身严厉对连福他们说“回屯子不许说我喝醉酒的事”!
第二天,连福把迷路的事大加渲染,一天时间,舅姥爷和连福遇到迷魂鬼的事传遍了村庄。什么拉林河套里到处是黑洞洞的墙,前方有火光,走近火光时,火光向远方飘。看见一座村庄,走进去却是一片坟地。最后是舅姥爷不怕鬼,和鬼对打起来,,带着连福冲出了迷魂阵。当然这些都是连福添枝加叶编排出来的。一传十,十传百,传的神乎其神。拉林河套竟成了神秘的迷魂城,几年中没人敢贪黑走河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