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阎英明
连绵一百多里的杏花山,我花费了一个冬天和一个春季的劳累,才把它的厚重找看清楚。在这里,我找见了楚人的脚步,找见了楚人雄赳赳气昂昂的行进,也找见了楚人匆匆赶路时的遗存。这就是镇平境内的楚长城。楚文王在这里,一口气写下了三十八座列城,写得大器,写得内涵丰富;整体结构严谨,具体细节生动,把“多筑列城以逼华夏”中的那个“逼”字,突现得鲜鲜亮亮凛凛威威。我走过冬的风吹,走过春的和暖,我读完了它的每一个章页,我读懂了北上不歇的楚文王,读懂了后来敢问周鼎有多重的楚庄王,我还读懂了楚氏族北伐中原第一人楚武王。
楚氏族是一个灾难沉重的氏族,夏商周三个王朝,都视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挞彼殷武,奋伐荆楚”。他们被迫离开他们童年的摇篮杏花山,世世代代流血,祖祖辈辈流亡,经历了千年流浪,她长大了,她要回家了。回家的念头是她走出杏花山的第一步时,就产生了。她之所以呻吟了千年,之所以忍恨了千年,就是为了兑现这一原始的思索。 “三十五年,楚伐随。随日: ‘我无罪’。楚日: ‘我蛮夷也。”楚武王不管你随国有罪没罪,我是蛮夷,我不和你讲道理。楚武王不与周天子的独裁讲道理,讲了,也没用。我老家都被你们“吃”掉了千年,你们到底有罪无罪?
楚长城苍凉着远古的老色,城墙上的条条老石,老着密密麻麻的岁月。我通过碟垛,遥望南天,遥望南天的历史记忆。黄黄的日子,滚过了我的头顶,蓝蓝风吹,染过了我的眼目。我看清了楚氏族生命本真的冲动,我看清了楚氏族的直率、强悍和力量的旺盛,更重要的是,我看清了楚武王“回家看看”的迫切心情。
凤鸟展翅了,凤鸟要回归旧巢了。千年的酝酿和储备,拨开了它北飞的云烟。公元前740年, 楚武王开始指挥军队,演习了一种叫做“荆尸”的新阵法。越过了春夏,越过了秋冬,越过了楚武王的讴心沥血和精心策划,楚武王才把一种叫做“戟”的兵器,分发给士卒,号召众将士破随灭邓,回杏花山老家安歇。但是,武王累了,彻底的累了。就在他在太庙举行斋戒时,突感身体不适,死亡的恐惧漫上心头。夫人邓曼得知,劝道,如果军队不遭损失,而死于途中,乃国家之福。武王还是带兵上路了,后来,果然病死于征战的军帐。氏族利益至上,回家的意志顽强,武王熊通和夫人邓曼,没辜负楚氏族的千年厚望。
在这里,我没读到熊通和邓曼生死别离时的凄哀,没读到他们抽抽答答的软泪。历史的天空下, “荆尸”阵法依然条理分明,楚兵的呐喊和“戟’’的奋进依然浩浩荡荡,直到战争做结,楚氏族才安祥的为武王发丧。直到发丧,武王的眼睛还没有闭,冷冷的瞪大了他的遗憾。这是英雄的遗憾,这是伟大的遗憾。这个遗憾是:没能回到杏花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