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李建印
想起当年为乡亲分红薯司称,心里蛮多滋味。
1974年9月底,我的老家陕西省澄城县红薯收获的时间到了。当时有一句农谚说的清楚,“霜降前,苕挖完”。指的就是必须在这个节气到来之前,把红薯全部由地里挖出来,保证不受到霜冻侵害。有一天大队召开领导会议,其中一项议题就是干部分工到各个生产队,负责给社员分配红薯时过秤,按照官话意思,就是司秤。当时粮食特别紧张,加上1972年大旱之后,只经过第二年的恢复性生产,人们一直处在忙忙碌碌天连天,跟着碌碡过个年的紧张贫穷窘迫的日子之中。意思就是收小麦碾场时人们可以吃上几天麦子面,其余时间仍然是吃不饱饭。所以,社员们对红薯的分配特别看重,因为这5斤红薯是要顶一斤粮食,算到各家账上的。劳动工分不够的农户,是要给生产队交钱才可以分配红薯,当然这个是要等到年底时决算之后才能算清楚每斤是多少钱。为了确保公平,又避免本队干部分配时多称少计,只能是由大队派出干部,到各个生产队负责司秤。当时担任民兵连长的我,分配到二队去司秤。


各家都是早上一家大小来到地里,有人挖,有人拾,关键是要放几个小时,让自然太阳与风耗干红薯上的水分,或者是让原本带的泥土能够略微干一些,利于下步工序。也有的人不小心把红薯挖烂了,如一根耙子齿划了一下,或者是半个直接断了,这些都可以通过几个小时在地里自然风干,以自己分泌出来的汁子,封闭原来的伤口,同样可以保证在红薯窖里放几个月而不变质。下道工序有一个特殊称呼,叫“暖红薯”,通常不熟悉的人,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红薯由地里挖出来之后,经过几个小时晾晒,人们开始用手搓掉红薯自身所带泥土。搓的时候大家都小心异异,担心一着不慎,把红薯皮搞破了,不好存放。因为家家户户拉回家之后,还需要在地面放几天,尔后进行分栋。好的要放进自己家,深约一丈的红薯窖,然后才慢慢吃,天天吃,餐餐吃,一直吃到次年2、3月份。挖断的,伤重的,水份大的,通常都晒了红薯干,以备后来粉碎成面,压饸饹或蒸成红薯干面馍条,或与其他杂粮面擀面条。把红薯所带泥土搓掉,至少可以在分量上轻一些,也算是有实际收获。当人们不清楚如何来界定与形容搓去红薯连带泥土之时,不清楚从什么时候什么人定义为“暖红薯”,也成了社员普遍认可。这大概与人们动作有关,两只手握住红薯,在手中来回转着,如同把什么心爱之物放在手中让他回暖一般。

当年二队红薯栽种在他们自然村东北“东华畛”地里,一条通往邻村王家醍醐的乡间小路把地块分开,南北两块一共种了20多亩红薯。从我们家出发大致要步行3里多路才能到达。按照与二队的约定,我在他们挖红薯的当天下午4点多钟来到,按照社员排队顺序开始过秤。当时由我司秤,队上的会计负责记账,贫协组长也在监督,社员则大多数围着你来观看,实际上也是监督。这一大块地里的红薯不只是栽种这5个多月辛苦,也是事关他一家人度过日子的希望,更是你负责分配干部是否公平体现。这一时刻,你不能管其他的,只能是关系有远近,态度无差异;血缘有亲疏,称杆讲公道。我坚持家家都是平称,不能有称锤砸了脚面的亏人秤,不能有称杆翘到天上的送礼秤,这样才可能大家没有太大意见。当你看看,这一个个平时的熟人,一个个长辈邻居,脸上满是期待,自己真的不好处理。因为好的年份,每人大致能分配170斤左右小麦,加上自留地产的粮食,人均原粮也就200多斤。对这集体栽种,自己去挖,按人分配的红薯,群众看得可重了。过称时个个眼睛睁的特大,生怕你给他称低了,分量过多了。我只是记着书记对我交待:一定要公道。坚持不管给谁过秤,就一个标准——称平。


因为这个生产队是单独自然村,李姓人家占到90%以上,是我们老祖先三个儿子之一的后代,我只能是他们血缘中一分子。谁也不能偏向,不管你年龄大与小,也不论你穿的好与差,更不敢看这男女老少脸上是什么样表达,反正埋头秤就是了。人口多的,可能一天能够挖个7、8百斤。劳力少的也就1、200斤。这个生产队当时有40多户人家,一家一户,一竹笼或者一袋子逐个过称,唱呼,记账。从4点多钟开始,大多得到晚上完全看不见才能结束。踏着月光,步行3里多路回家,1个多凉馍,一碗或多一点开水、凉水,解决晚饭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