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逃亡者
生死轮回*第五十四
舒守伦著

晚上古一鸣喝了酒,他平时是不喝酒的,这几天忧闷郁结在心,刚喝了一小杯酒,便不胜酒力,倒上床不省人事,醒來时已是东方发白。古一鸣伸手拿到床前柜上的手机,看看时间,已是凌晨五点。和穆志高约定出发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古一鸣躺在床上,神思恍惚,无法入睡。他想和吕禅说说话。昨下午的行车事故,总让他内疚。事故时吕禅的惊恐,事故后吕禅的沉默不语,在古一鸣心中都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这个内敛的、沉静的女人,是女人中少见的在任何时候都能把持住情绪波动的那种成熟的女人,事故后她异常地平静,举止安详,沉稳的嘴角还是露着让人怜悯的羞涩的微笑。从吕禅在这次面对突发事件中的表现,古一鸣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又发现了她身上潜在的特殊的魅力。他觉得,她不仅仅只是好看的外表令人疼爱,也不仅仅只是温和的丶磁性的语言把人吸引,她的魅力,还在于她那内在表现出來的拨动人心弦的力量,是具有特殊魅力的女人才有的感人的力量,是望一眼就能让你丢魂摄魄的力量,这种力量来自于她沉稳的眼神,來自于微笑的嘴角,來自于她身体的任何一部分,这种力量牵引着古一鸣的思绪,让他想得很多很多。想到了这次意外事故对她的惊吓,更想到了几天來发生的事给她带来的不安,古一鸣更强烈地希望给她带來她应该得到的快乐幸福,可是事与愿违,他为总是给她带來不安自责。

这会儿,古一鸣想给还在梦乡中的吕禅讲讲一直以来都困绕着他的内心想说又没有说出来的话:他能给她带來幸福快乐吗?尤其是刚发生行车事故后,他本來是应该呆在她身边给她安慰,他却要违背自己的意愿离开她,她会怎么看呢?在她那挂着的微笑中是否还藏着对自己的责备呢?
古一鸣听听身旁吕禅微微的鼾声,又打消了叫醒吕禅的想法。他心疼她。他想,她太疲倦了。他不忍打搅她的好梦。他想,何必一定要唠唠叨叨地表白才是爱呢?善解人意的男女,他们都心有灵犀,是否表白并不重要,他们都会理解对方的煞费苦心,他们相信,今天暂吋不能给对方的,将來总会加倍弥补!
6点整,古一鸣翻身起床,洗嗽后,再作了一点简单的早餐,吃完早餐,进卧室看看吕禅还在睡梦中,想想,便给她留下一张便条,说他今去红石村,如无意外,中午即可回家,嘱咐她一个人在家,一定要多保重。他从他这两天接到的恐吓电话联想到这种恐吓电话也会发生在吕禅身上。他担心她受不了陌生电话的刺激。他告诫她,不要随便接听陌生的电话。他说,如果发生了意外,一定要及时电话跟他联系,他会及时赶回来的。
7点整,穆志高如约而至,古一鸣离开了吕禅下楼上了穆志高的小车。小车出了小区大门,便箭一般疾驰而去。

现在,在那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了古一鸣的身影,变得一片死寂。床上,吕禅的鼾声也停止了,安静得可怕,床上虽说躺着一个大活人,却看不出有任何生命的迹像。古一鸣离开了,带走了吕禅的魂,她成了一具躯壳,没有活力、没有思维的躯壳!昨晚她彻夜未眠。她的头脑混乱,她不知道自己作了什么孽。自从见到那个该死的畜生贾世懋以来,她每时每刻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那人带乱了她的正常生活节奏,把她的活跃的思维活生生地从她敏捷的头脑中剥离了出去,她的眼前变得一团漆黑,看不见明天的曙光,看不见生活的希望。唯一能支持起她没有倒下去的,是她对古一鸣还残存的一点点幻想。古一鸣爱她,古一鸣是她生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但是,当她看到公安追捕逃犯的风声越來越急的时候,尤其当她看到古一鸣主动出击,积极配合公安寻找线索的时候,她那一丝丝残存的希望也荡然无存了。刚才,她假装睡熟了,她不敢面对古一鸣,她担心自己情绪失控暴露了她保护那个凶恶的罪犯的罪恶行为,她担心一旦暴露就一切都完了,无法挽救了,古一鸣会离她而去!那是她的魂!离开了支撑着她的生命的魂,她那不值一提的渺小的生命也就完蛋了!可是这世界是多么值得她留恋啊!她还不想走!她真正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她怎么舍得把这个她才开始重新认识的世界抛弃!刚才,古一鸣想要推醒她的那一刻,她假装沉沉睡着,谁能知道她有那么多慎密而又锥心的心思!可是她又多么想听到古一鸣的声音!他的声音随时都在给她温暖,她生活的源泉,她面对逆境产生的动力,她未来人生的美好希望,都能从他那坚定有力的声音里获得。她拒绝了她想听到的他的声音,他走了,也许她将永远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她会为此而痛悔吗?她一生的遗憾太多,她刚才愚蠢的举动,不言而喻又给了她沉重的一击,把她那不堪重负的心又往悬崖的边沿推近了一步!
那么多锥心的事,都在她的眼前出现了,她能无动于衷吗?如回光返照一般,这个有如沉沉睡去了的死一般的躯体,在那些往事的围堵下,仿佛也有了知觉,身子急速抽动了一阵,接着,就听到了她嚎啕大哭的声言。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她能得到谁的安慰呢?她的声音哭哑了,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便看到她挣扎着坐起身來了。她半跪在床上,身子软绵绵地伏在床头的窗沿上,痴呆呆地望着楼下出神。早晨灰白色的晨光,洒落在两排高楼中间狭窄的过道上,楼房里散射出的星星点点的乳白色的光线,融入到了晨光中,照亮了镶着米色地砖的地面,照亮了花坛和花坛里的花草。过道里偶尔有人走过,一天繁忙的工作即将开始。一会儿,整个楼道就会繁忙起来了。在这一天中的黎明刚刚开始的时候,在这黑夜的静寂还没有被白天的喧哗彻底打破的时候,有一种给人冥想的安详和宁静笼罩在四周,让厌世的吕禅心生向住。此时,纵身跳下高楼,并不让她恐惧,在生不如死中苦苦挣扎,处在麻木状态中的她,已经把她渺小的生命看得一钱不值了!她只想着解脱,解脱了,就没有烦恼和痛苦了,就可以像空中的雾气一样自由飘浮了,就可以像花坛里的花草一样静静地生长和开放了,或者,可以像楼下的道路,既然为负重而生,就可以在有用的地方尽力了。她为什么要活着呢?她还有活着的意义吗?她不能安静地生活,她的才华都被流逝的时光夺去,成天忍受着无法忍受的痛苦的折磨,在担惊受怕中度日,这就是她的人生!既然她的人生是那样糟糕,她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楼下是多么神祕啊,她只要往下一跳,折磨着她的痛苦没有了,不再忍辱偷生了,还给她的只有宁静和安详!

吕禅不断地给自己寻找自绝于人世的理由,每一个理由都可以即刻置她于死地,而在每一个把她往死里推的理由出现的时候,必然有另一个理由紧紧拉住她不松手,这个理由十分简单又十分顽强,不为别的,仅仅只为了古一鸣,她还不能结束生命,或者说,她还不能在和古一鸣生活过的这处房屋前结束生命。
此时,她的思维混乱,也不能清哳地再现她印象中古一鸣的每一个生活细节,说不出古一鸣具体好在何处,只觉得,如果世间还有美好的人和事,古一鸣正是集中了这些美好人事的所有优点,是美好的化身,是专为解救受苦受难的她而来的。和古一鸣生活的所有细节她都模糊了,而古一鸣遇到的麻烦她却十分清楚,她清楚地知道,古一鸣是逃犯贾世懋的死对头,也是新镇那些损人利己的人的死对头,那个该死的逃犯的潜逃,给新镇个别居心不良的人谋害古一鸣带來了机会,围绕古一鸣的谣言凭空而来,来势汹汹,大有置他于死地的势头。吕禅对古一鸣的担心胜过了对自己的担心,她最终打消了跳楼结束生命的冲动,她想,结束生命固然简单,但由此必然会给已被推上舆论的峰口浪尖上的古一鸣增添的新的麻烦,却是她不愿看到的。
吕禅伏在窗台上,也不知苦熬了多长的时间,直到阳光照亮了城市的上空,楼下已是一片喧哗,吕禅才重重地推上了窗户。当她走出这间房间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寻找另外的归宿的主意。
期待第五十四章

作者,舒守伦,退休教师,业余爱好文学,曾在网络上刊发过长篇小说及散文诗。






